有些媒體常愛把一些無關宏旨的阿貓、阿狗的小事加以炒作形成一種“熱”,大家費心關注一陣後,才大呼上當。其實現在電視、廣播有一種“熱”卻很少有人“炒”,我於其中受惠頗多,這裏忍不住要說幾句表達對操作者的感謝。我說的是近年來,興起於電視、廣播的“讀報熱”。
據我所知,內地的“讀報熱”始於鳳凰臺的楊錦麟先生的“有報天天讀,新聞點點評”。楊先生這個節目在大陸收視率非常高,有時朋友們聚在一起,也常議論這個節目。楊先生讀報特點是信息量大,兼有評論。正像有學者所言:楊的點評有雜文風格,幽默含蓄,有趣有味,令人浮想聯翩。特別是他最後的總結,往往用一兩個字,概括全篇,並用意思不同、甚至相對立的成語闡釋這個字,然後甩下一句話:“你想去吧!”因爲這個節目受到歡迎,常常被地方臺插播廣告,使得楊先生特別氣憤,讀報有暇,就加以聲討。不過還好,北京的聽衆沒有受到插播廣告之苦。
自鳳凰臺的“有報天天讀”一火,從中央電視臺到地方電視臺,紛紛上讀報節目,體現出市場競爭的勁頭。我看到的除中央臺之外,還有北京臺和上海臺。總的說來,其水平目前還很難與鳳凰臺比肩,但也各有特色,其中以中央臺二套的“馬斌讀報”給我留得印象較深。
“馬斌讀報”標榜的是“新聞天天發生,各有視角不同”。這個讀報與新聞聯播的最大區別就是偏重於軟調新聞,換句話說也就是有趣的新聞、帶有娛樂性的新聞,人們很愛看,也自有其優勢。有一次馬斌讀一個二年級小學生因爲上課打瞌睡給老師寫的檢查。老師要求檢查要寫到二百字,這可真苦了孩子。他在檢查中反覆說,老師我困了,上課才睡覺,可是老師我真的寫不了二百字的檢查呀。他反覆地檢查,反覆地說“可是,老師我真的寫不了二百字的檢查呀”!其實這早已超過二百字。比太史公司馬遷評論屈原《離騷》時所說的“一篇之中,三致意焉”,猶有過之。每念及此,啞然失笑。
中央臺二套的新聞還有個看點就是帶有個性的新聞,就是他們播報短新聞中的“最”,如“最沒面子的辯解”之類。這是選擇當天帶有些“荒誕性”的、有個性的新聞,以滿足人們的娛樂需求。
在過去的一個時期裏,讀報曾是政治學習的一部分。“文革”中,每天都有政治學習,每週有一天的政治學習就是讀報。記得當年我在農村勞動時,地頭休息是政治學習時間。農村的政治學習除了批鬥會外就是讀報。鳳凰臺的楊錦麟先生在讀報之餘,還回憶起他在福建插隊時,就提着大喇叭給社員讀報。這些讀報給人們留下的記憶就是宏大與嚴肅。
現在,讀報的目的不僅僅是政治學習的需要了,更多的是一種娛樂化的傾向。因此,有人對娛樂性新聞嘖有煩言。我以爲,這是個誤會。因爲動員型社會出現以前,讀報本來就是娛樂業的一種。新聞的產生,併成爲一個行業就與人們對於娛樂的需求有關。
上世紀九十年代有部電視連續劇《甄三》,其中在展示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三不管”江湖藝人羣像時,有個門旗似的招子,上面大書“楊瞎話讀報”。這可能是我國最早的以賺錢爲目的的讀報了。如一些以天津市井生活爲題材的小說裏有時寫到“楊瞎話”和他的“讀報”。林希小說《一槓一花》中說他是“說書的,沒有一定的段子,他說時局,說社會新聞,說天下奇談,說直奉戰爭,說北洋政府,說洪憲皇帝,還說世界大戰;瞎話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開口就說天下事,能把人說得瞠目結舌。當然瞎話楊說的事,一多半是瞎話,瞎話楊說書,先說大好形勢,這和我們後來說書不一樣,我們是先說坎坷曲折,最後才說光明尾巴。”“瞎話楊得先把好話說在前邊,留到最後再說,聽書的爺沒有那麼大的功夫,聽得不耐煩了,一擡屁股走了,回到局子之後,一道令,就把你的書場封了,說你給當局栽贓。這時,你說後邊留着包袱呢,馬上就要說你的好話了,可是,他說沒有那麼大的功夫等你,先封了你的書場再說。所以瞎話楊做活的時候,要開篇定板”。他的讀報也形成一種風格。張仲小說《舍哥兒》中主人公梅二先生進了報館一《津門三日刊》“有三角地楊瞎話講報的味兒”。天津還有一句歇後語:“楊瞎話讀報——信口開河”。
不過我不是學傳媒學的,這裏妄言新聞也有娛樂功能,以請教新聞界的朋友。 (王學泰/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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