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性征婚點中記錄的征婚者自述,仿佛一部部人生血淚史
『我知道自己是家裡的一個包袱,是壓在父母心上的一塊石頭,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可人的出生是不能選擇的。醫學上說,像我這樣的情況(俗稱石女),出生的概率是1/5000,可偏偏讓我給趕上了,我又能怪誰?如今連艾滋病患者都能得到政府和社會的廣泛關愛,可我們這種人只能把痛苦深深地埋在心裡,對誰都不能說……』
——摘自一個16歲無性女孩的日記
在南京『丘比特』無性征婚點,翻開那一份份無性征婚者的自我介紹,記者看到,他們每個人都是一本書,那薄薄的簡介中,記載的仿佛不是征婚內容,而是一部部人生血淚史。
國慶節期間,『丘比特』裡來了兩個特殊的客人——張小珊和楊文斌(應當事人要求,均為化名),他們是來感恩的。由於先天缺乏性功能,他們曾痛不欲生,是『丘比特』讓他們走到了一起,結為夫妻,雖然無性,但他們的婚姻卻無比幸福而快樂…… 拿到診斷書仿佛塌了天
張小珊:32歲,南京人,原為南京某大學講師,現調往廣州工作,博士在讀。楊文斌:38歲,廣州人,廣州某大學副教授,博士學位。
張小珊是18歲那年發現自己生理異常的,那年她剛上大學一年級。之前,對自己遲遲不來月經,她總以為是自己發育比較晚,也就沒在意。直到20歲,該來的還是沒有來。 之後,張小珊在父母的陪同下,先後到5家 醫院做檢查,得出的最終結論是:先天性無陰道、無子宮、無卵巢,是徹底的『三無女』,俗稱『石女』。
看到醫院的最終結論,張家人頓時就像塌了天。張小珊是獨生女,做父母的根本無法接受這個從小被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是個『石女』的現實。張小珊的痛苦程度更是無法形容。
在張小珊的無性征婚資料裡,記者看到這樣的記載:『診斷結果就像死亡判決書……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除了哭以外,什麼也不記得了,母親一夜之間白了頭……我恨蒼天為何對我這麼不公平?也恨父母為何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
自此,張小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停地讀書,直到死去…… 為拒癡情男流淚說真相
大學畢業後,只想不停讀書的張小珊如願考上了研究生。由於天生靚麗,大學畢業後,上門求愛者絡繹不絕,張小珊都以『還要讀書』為由婉拒。
但總有躲不過去的時候。碩士畢業後,張小珊被分配到一所大學當教師。上班不久,一位和她同時入校任教的男同事便頻頻向她發動攻勢,每到情人節,芬芳的玫瑰便送上門,可張小珊一次也沒接。看著心愛的『男友』沮喪地離去,張小珊只能一次次地關上房門,雙手揪扯自己的頭發,放聲痛哭。
直到有一天,『男友』把她約到湖邊。『男友』說:『你是信不過我嗎?我可為你去死。』說著就要動真格。張小珊再也控制不住了,抱著『男友』失聲痛哭。在『男友』一再發誓保守秘密後,張小珊終於說出了自己是『石女』的真相。『男友』打死也不信,萬般無奈的張小珊只好和他一起去醫院查看病歷。 相親遇知音尋到同路人
2004年底,張小珊通過網絡得知南京丘比特婚介所辦了一個無性征婚點。對於『無性征婚』,張小珊還是頭一次聽說。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張小珊忐忑不安地給『丘比特』發了一個電子郵件,探探路子。在得到可靠答復後,便用特快專遞寄出了自己的無性征婚資料。
2005年4月8日,『丘比特』舉行了為期5天的無性相親見面會,張小珊便是此次見面會成員之一。會上,來自全國各地數十名無性男女聚集一堂,這讓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下最不幸女人的張小珊,頓時就像找到了組織。當得知來自山東的蘭蘭和自己經歷相似時,兩人不由抱頭痛哭。
第二天,在主辦方的介紹下,張小珊終於遇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楊文斌。
和張小珊一樣,38歲的楊文斌也是一名大學教師,所不同的是,楊文斌家有兄妹三人,弟弟妹妹早已結婚生子了。
楊文斌的無性特征是:生殖器短小,無法勃起,無精子,醫學上叫先天性克氏綜合征。由於身上長的器官與眾不同,楊文斌從小就不願和別人交往。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內心的痛楚也越來越深:無法和別人一樣進公共浴室;無法參加賽跑、游泳等公共活動;更無法和別人一樣花前月下,談情說愛。大學時期,他曾一度想自殺。
楊文斌在他的征婚資料裡這樣寫道:『人生最大的不幸莫過於此,孤獨是可怕的,寂寞是無奈的,惟有讀書,纔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勇氣。』
在相親會上,看著眾多和自己同病相憐的人,楊文斌激動得一夜沒睡。他趕緊給家裡打電話,打著打著便嚎啕大哭,結果嚇壞了賓館服務員,服務員以為他失戀,勸他想開點,楊文斌說,我不是失戀,我是找到了親人。 還未行婚禮新人已痛哭
楊文斌和張小珊接觸後,兩人很快找到感覺,相親會結束後,兩人便頻繁地通過電話和QQ聯系,傾訴衷腸,相見恨晚。今年春節,兩人在廣州舉行了婚禮。
『丘比特』負責人羅俊告訴記者,為了保密,婚禮只辦了兩桌酒席,除雙方父母和幾個嫡親外,媒人羅俊是唯一的客人。
羅俊說,那是他參加的最難忘的一次婚禮,雖然只有兩桌酒席,但婚禮上的情景卻兩度使他落淚。第一次是雙方父母見面的那一刻,四位老人從握手到擁抱,一直一言不發,惟有流淚和相互拍打對方的背;第二次是新郎 新娘穿上結婚禮服後,還沒來得及交換結婚戒指,兩人就哇地一聲抱在一起哭起來,哭得全身發抖。至於為什麼哭,為什麼流淚,羅俊說,除了雙方父母和新郎新娘外,他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
當事人:『我們幸福無比』
在羅俊的不斷努力下,10月14日下午,記者終於有機會和張小珊進行了10分鍾網絡視頻交流,以下是記者與張小珊的對話:
記者:你好,我是南京的一位記者,首先要謝謝你同意和我對話。
張小珊:不客氣,我也是南京人,只要你能保密,做好隱私方面的處理,我願意和你進行10分鍾的簡單對話。
記者:就10分鍾嗎?
張小珊:是的,只能10分鍾。
記者:那好,我長話短說。聽說你們的婚姻生活過得很幸福,是嗎?
張小珊:是的,我們幸福無比。我愛我的丈夫,他也愛我。
記者:能說得具體點嗎?
張小珊:具體點就是我們都愛對方,我們渴望愛和被愛,渴望家庭。我們雖然不能像別的夫妻那樣生兒育女,但我們在生活上相互扶持,工作上相互支持,這就夠了。
記者:問你一個隱私方面的問題,希望你不要介意,你們之間有性的要求嗎?如果有,怎麼解決?
張小珊:我們會通過擁抱、接吻、撫摸等方式來愛對方,我只能這樣對你說。
記者:你能讓你丈夫和我說兩句嗎?
張小珊:不能,他去上班了。對不起,10分鍾已經到了,我要下線了。
記者:好的,再次謝謝你,祝你幸福。 婚介感言:客源越多心情越沈重
『丘比特』負責人羅俊告訴記者,讓他萌發開通『無性征婚』的念頭,源於一對來自安徽的雙胞胎『石女』。2004年11月的一天,一位母親帶著她的雙胞胎女兒從安徽來到南京,敲開了『丘比特』之門,要求給雙胞胎女兒征婚,並明確表示,這對雙胞胎姐妹患有先天性卵巢發育不全癥(俗稱『石女』)。盡管如此,還是希望能幫她們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這對雙胞胎『石女』的大膽舉動,深深觸動了羅俊。『我從事婚介工作已3年之久,給「石女」征婚還是頭一回。』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全國首家『無性征婚點』便在羅俊的操持下掛了牌。
『誰知這一掛就一發不可收。』羅俊說,要求無性征婚的人真是太多了,不光國內有,外國人也找上門來。去年3月,『丘比特『突然來了一個藍眼睛、黃頭發的外國女子,一打聽纔知道她也是一個先天性無性患者,名叫安娜,來自遙遠的德國。安娜從互聯網上得知這一信息後,便只身一人來到中國,她先是去了 中央電視臺,中央電視臺給她找了一個翻譯後,就直奔南京。『安娜坐下後,沒說幾句話就大哭起來,只可惜一直沒有給她物色到一個合適的,我覺得蠻對不起她的。』羅俊說,作為婚介所,他當然希望客源越多越好,可每當他看到那些無性患者字裡行間的痛苦陳述時,心情就變得特別沈重,『我真希望自己當初沒有開通「無性征婚」這個項目。』
南京現狀:性功能障礙者有10萬
據統計,南京『丘比特』無性征婚點自2004年掛牌以來,目前已經接聽、接待無性人員諮詢4萬多人次,進行會員登記的有500多人,正式結婚的有20對。
記者從南京市衛生局了解到,南京700萬人口中,有病例記錄的性功能障礙患者高達10萬人,而這個數字還不包括那些因為經濟或其他原因,不曾到醫院進行治療的性功能疾病患者。
專家看法:無性被關注是社會進步
對於『無性婚姻』,心理專家楊憲生向記者談了他的看法:『無性婚姻』這種婚姻現象,在有著傳統婚姻觀念的中國還是一件新鮮事,而這種難以啟齒的個人隱私問題,如今變成社會關注的問題,這是社會的一種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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