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專家表示,“惡搞”、“無厘頭”之風,導致權威被解構、莊嚴被嘲弄,對社會主流價值體系是一種巨大的消解,對青少年的價值觀、歷史觀產生消極影響
“姚明”被搶注成衛生巾商標,“雷鋒像”成避孕套包裝,一個自稱“國學辣妹”的年輕女子在孔廟內大擺熱辣造型,聲稱要“勾引孔子”——這是最近三個典型的“惡搞”案例。有人哈哈一笑,有人津津樂道,更多的人義憤填膺,而“惡搞”者又狂賺了一回“眼球”。
近年來,從電視、圖書到網絡、手機短信,所謂的“惡搞”、“無厘頭”大行其道,甚至出現了“惡搞”紅色經典的趨勢。一些專家接受《瞭望》新聞週刊採訪時表示,“惡搞”、“無厘頭”之風,導致權威被解構、莊嚴被嘲弄,對社會主流價值體系是一種巨大的消解,對青少年的價值觀、歷史觀產生消極影響。有關部門在採取有效措施遏制“惡搞”、“無厘頭”之風蔓延的同時,更要反思此風產生、盛行的土壤,爲青少年創造一個健康的文化輿論大環境。
將低俗當通俗炒無聊爲時尚
2005年,陳凱歌導演的電影《無極》被一個叫胡戈的年輕人改頭換面,弄出個名爲《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的短片來,陳凱歌鬱悶異常,胡戈卻贏得大名鼎鼎,中國人也因此領略了“惡搞”二字。
其實“惡搞”早已在我們身邊氾濫。電視劇、圖書中,《天仙配》拍成了武打戲,孝子董永成了武林高手。“大話”、“水煮”、“麻辣”乃至現在“情蒸”四大名著的圖書屢屢出現,諸如《三國痣》《嘻遊記》《水煮三國》《王熙鳳執掌紅樓36招》等等,原著中的故事早已被改得面目全非:紅臉的關公,緣自好色害羞;孫悟空偷吃“偉哥”引發一系列尷尬;“桃園結義”三兄弟化身營銷高手;賈寶玉竟成了“文革”中的造反派;甚至唐僧也捲入“三角戀”,觀音和唐僧接吻擁抱……
“惡搞”幾乎無處不在,就連伴隨幾代中國人成長的《格林童話》也未能倖免:今年7月份前後,海內外各大中文網站颳起了所謂“原版格林童話”的惡風,“集兇殺欺騙之大成的原版格林童話”、“原版格林童話鮮血淋淋充滿兇殺欺騙和性暗示”的字樣讓人觸目驚心。所謂“原版”白雪公主、睡美人等故事,盡失原來人們所感受的真、善、美:白雪公主居然跟自己的父王亂倫,由此招來生母的刻骨嫉恨,對方纔欲對她下毒手;“睡美人”中那位勇敢、仁愛的王子,變成了有戀屍癖者……
在惡搞者眼中,童話算什麼?名人照片、古典詩詞、經典著作,惡搞的對象無所不包。更有甚者,用諷刺、戲謔、調侃的方式肆意褻瀆紅色經典。這股惡搞之風,已經遠遠超出了輕鬆與娛樂的範疇。從“雷鋒是因爲幫人太多累死的”、“黃繼光是摔倒了才堵槍眼的”、“董存瑞爲什麼犧牲?因爲被炸藥包上的雙面膠粘住了”,到“惡搞”短片《閃閃的紅星之潘冬子參賽記》《鐵道游擊隊之青歌賽總動員》……
相對“惡搞”而言,“無厘頭”則因周星馳的電影而更早爲青少年所熟悉,一些臺詞甚至作爲口頭禪被廣泛引用,國內一些影視劇更將“無厘頭”奉爲圭臬,棄周星馳電影之實質,光學了點“搞笑”的皮毛,一時間,“戲說”成風,把低俗當通俗,炒無聊爲時尚。
“惡搞”搞掉了什麼
“無厘頭”的意思,很少有人能夠說得清楚。有人說是廣東的一種用語,有人說是搞笑,最好能出其不意地搞得人發笑。“惡搞”則有人考證源於日本話“KUSO”,最初是由日本傳入臺灣,再經網絡傳到香港,繼而擴散至內地。惡搞一族利用PhotoShop等技術,藉助於網絡的自由傳播性和民衆參與性,以無厘頭、戲仿等手段創作出一些搞笑故事或惡作劇行爲在網上傳播。
學者指出,近年來,從電視劇的“戲說歷史”、圖書的“名著換臉”到網絡、手機短信的段子、視頻、網絡文章等,“惡搞”、“無厘頭”之風呈氾濫之勢,使歷史真理、社會信念和優秀文化傳統遭受踐踏。尤其是一些紅色經典遭到“惡搞”,許多爲人們所熟知景仰的歷史英雄人物,千千萬萬青年的精神偶像被一再醜化調侃,傳統、主流的文化被推向淺薄和粗鄙。
上海社科院研究員黃凱鋒說,“惡搞”、“無厘頭”現象的背後,包含着拆解中心、拒絕規律與邏輯、遊戲化和無主體化的傾向,對真善美持一種調侃和嘲弄的立場,以搞笑的方式掩蓋對嚴肅問題的思考。反映在價值觀上,就是一種“什麼都行”的態度。輕視、抹煞、曲解、調侃、譏笑歷史人物見怪不怪;任意裁剪、主觀臆測、割斷歷史司空見慣;取其一點,攻其一點,無中生有,捕風捉影也屢見不鮮。總之,歷史真理、社會信念、優秀文化傳統在這個空間成了一個可以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久而久之,人們對歷史、祖先、對前人的敬仰與敬畏之心也就隨之失去存在的根基,優秀文化傳統的綿延發展也就成了一場遊戲一場夢。
“惡搞”之風何以盛行
“惡搞”、“無厘頭”之風爲何一時盛行?專家指出,一方面是有些年輕人希望通過“惡搞”、“無厘頭”獲得快樂、釋放壓力,或者藉此出名;出版商、電視劇製作者爲了經濟利益,不惜將經典玷污、損毀成粗糙的磚石瓦礫;另一方面,價值觀多元化,高雅文化缺位,理想信念教育蒼白無力;另外,當前社會不公平現象、官員腐敗問題也導致主流文化引導失效,政府聲音被一定程度邊緣化,權威、經典遭到蔑視。
上海大學教授顧駿說,“惡搞”、“無厘頭”從本質上看,其實是一種對傳統的解構、顛覆甚至反叛,在價值觀多元化的背景下出現並非偶然,也可看出現在一些年輕人活得很累,需要這些來宣泄不良情緒,開懷大笑,釋放壓力,有其合理之處。“惡搞”能成爲一種現象,有技術發展的推波助瀾——網絡給了人們一個成本不是很高的表達空間。
記者採訪的不少年輕人表示,“惡搞”、“無厘頭”很有趣,經常上網去尋開心,“人嘛,幹嘛活得那麼累?”但也有年輕人認爲,“惡搞”、“無厘頭”不能太過分,有些神聖的人物是不能被“惡搞”的。很多人還反對帶有商業色彩的“惡搞”,斥爲“無聊”——但實際上,從“惡搞”、“無厘頭”之風盛行的趨勢來看,純粹娛樂的成分正在降低,商業因素逐漸增加,一些人希望靠“惡搞”來滿足名利慾望。惡搞者的成本幾近爲零,他們還有什麼不敢胡來?
上海虹口區黨校常務副校長王志遠認爲,“惡搞”“無厘頭”其實是現實社會的反映,是現實生活的一面鏡子,從中可以看出我們社會文化引領方面出現的一些問題。他說,社會文化引導包括輿論引導、政策規定的引導、社會骨幹的行爲引導,三個引導應該同步。但實際情況是,三個引導都存在一些問題,尤其是社會骨幹的行爲引導與輿論引導差異很大。這些年來,一些腐敗高官先後落馬,而且腐敗案還出現“大面積塌方”現象,即一件腐敗案牽出一窩貪官,這些官員出事前大談理想信念,出事後被發現原來個個“五毒俱全”。這樣的“兩面人”現象給老百姓的信念打擊很大,他們會認爲說的與做的不一致。此外,出臺的一些政策規定非常受羣衆歡迎,但在一些地方實際上並沒有得到有效貫徹落實,也讓老百姓的期望落空,久而久之,老百姓形成這樣一種心態:隨你去吧。這種心態是很危險的。
治理“惡搞”須疏堵結合
近年來,有關部門對“惡搞”、“無厘頭”的現象進行了一些治理,像計劃制訂互聯網視頻新管理條例,對視頻網站放任自流的違規現象進行“圍剿”;又如對“戲說”歷史的電視劇的限制等。但學者建議,宣傳文化主管部門在採取有效措施遏制“惡搞”、“無厘頭”之風蔓延的同時,要反思“惡搞”、“無厘頭”之風產生、盛行的土壤,對症下藥,“疏”“堵”結合,爲主流價值觀的建設創造良好的文化環境。
華東師範大學黨委副書記林在勇博士說,“惡搞”、“無厘頭”是複雜多元的輿論環境中的一種現象,產生新興的話語方式並不可怕,但攪亂了正常的道德規範,則需要警惕。真正需要我們盤整和矯正的是社會的輿論大環境。如何爲青少年提供一個健康、綠色的輿論環境,這纔是全社會尤其是學校、傳媒及文化產業的工作者與管理者們應該加以思索的問題。
上海社科院研究員黃凱鋒認爲,“惡搞”、“無厘頭”對青少年價值觀尤其是歷史觀的形成產生消極影響。目前,很有必要在大學生和中學生中進行歷史觀教育,以增強他們的歷史感和責任意識,歷史意識其實就是現代意識,缺乏歷史感的一代難以開創偉大的事業。
黃凱鋒說,否定歷史的客觀性,主張歷史只是一種“敘事”、甚至不過只是一種“發明”,這是近年來對我國學術界影響甚大的後現代主義思潮的主張。針對這種主張,我們有必要正面回答什麼是真實客觀的歷史,並聯系具體事件闡明歷史發展的規律。
他提出,廣大青年學生幾乎都知道“人民羣衆是歷史的創造者”這樣一個馬克思主義羣衆史觀的基本結論,但現實文化生活的教育卻不同程度地動搖着這個結論,有必要通過黨史編撰和通史寫作來貫徹這一價值立場:英雄和聖賢是應該承認的,但不可能完全是英雄造時勢,歷史的主體是人民;中國共產黨成爲執政黨,既是歷史的選擇,也是人民的選擇,離開人民的選擇談論“歷史的選擇”,就容易把歷史看成是一個“成者爲王敗者寇”的過程;離開具體的歷史條件談論“人民的選擇”,也容易把“人民”變成一個抽象觀念,甚至變成一件掩藏着特殊羣體一己私利的漂亮外套,劉少奇在最艱苦時刻所說的“好在歷史是人民寫的”一語,既概括了一個歷史真理,也表達了共產黨人對自己崇高事業的堅定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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