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新中國建立以來,北京警方有記載的故宮盜寶案一共發生了5起,分別是在1959年、1962年、1 980年(兩起)和1987年。本文選載的是1959年故宮盜寶案,被稱爲“新中國故宮盜寶第一案”。 8頁金冊和5把寶刀不翼而飛
1959年8月16日清晨,下了幾天雨的北京放晴了,太陽把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故宮黃琉璃瓦頂照得金碧輝煌。管理員田義和早早就起來了,拿着一大串鑰匙,先把前門和後門打開,再把各展館門打開,讓清潔工們打掃庭院的衛生。
田義和邁着輕鬆的腳步走進了珍寶館。珍寶館是故宮的常設展館,裏邊分爲四個展室:皇極殿廡房、養性殿、樂壽堂和頤和軒,分別陳列着故宮所藏珍貴文物。田義和按照順序,打開皇極殿廡房後就去開養性殿的門,還沒上臺階,他突然感到有點兒不對勁兒,定睛一看:老天爺!養性殿第三扇門靠近地面的一塊大玻璃碎了!昨夜雖有小雨,但是沒一絲風,珍寶館牆高門緊,連一隻貓都進不來,玻璃不可能無故破碎。別問,準是進去賊了。田義和不敢近前了,叫來同事汪連祿和老楊,讓他倆站在臺階下看着,然後慌忙往保衛科方向跑去。保衛科馬上報告了北京市公安局。
碎玻璃處顯然是盜賊進出的路,偵查員在玻璃碴上提取到一小塊兒賊留下的皮肉。養性殿有三大間展廳,分別陳列着珍寶,中間展廳四周陳列的金銀器皿和珠寶玉器,展櫃完好。被盜的是西間展廳的首卷櫃,也就是“故編字1號”,裏邊陳列着14頁金冊、10頁玉冊、5柄玉雕花把金鞘匕首等文物。櫃玻璃被打碎,陳列的14頁金冊中的8頁和5柄玉雕花把金鞘匕首不翼而飛。偵查員在室內提取了細花紋鞋印和血跡,在櫃上提取了掌紋和指紋。
偵查員又仔細尋找賊進出珍寶館的路徑,發現養性殿南門臺階旁邊的牆內側有明顯的蹬蹭痕跡,養性門上的鎖被撬開,偵查員在養性門的門樓上提取下一枚完整的手掌紋痕跡。出了養性門往南是寧壽門,因爲正在修繕,寧壽門東搭着腳手架,寧壽門往南出皇極門向西就是錫慶門,錫慶門的門閂被拿下,工作人員說,門閂原來是閂着的,顯然是有人出去的時候拿下來的。 中央首長下令:此案非破不可!
金冊是什麼?康熙皇帝生母早喪,他一直將順治帝的皇后孝惠章視爲母親,這是爲了尊奉她老人家徽號而專門打造的“證書”,純黃金的,每頁長23.15釐米,寬9.8釐米,厚0.13釐米,重20兩,上面鑄有滿、漢文字,四角各有一聯結用的小金環。這種皇家金冊,不僅材質爲純金,鐫刻工藝精湛,由於是重大歷史事件永難磨滅的記錄,其文物檔案的價值無法估量。完整的14頁金冊,居然丟失了8頁,重達市制160兩。
玉雕花把金鞘匕首是什麼?刀把鑲嵌有玉石,刀鞘包裹有黃金。選料上乘,工藝精湛,是順治帝和乾隆帝使用過的珍品。
8頁金冊、5把寶刀被盜,在皇宮盜案史上也屬罕見。中央首長下令,這起新中國北京發生的最大的盜竊案件非破不可!
北京市公安局緊急部署偵破工作,併成立了專案組,向全市通報了案情,全市安全保衛部門和基層羣衆組織都行動起來,進行反覆的調查摸底。
專案組的案情研究會上,大家討論後初步認爲,盜賊可能是8月15日晚翻牆進入養性殿院內,作案後離開的。但是,故宮壁壘森嚴,外有護城河,內有12米高的圍牆,還有相當強的保衛隊伍值守,那個賊是怎麼進來的呢?
偵查員還分析,故宮內部工作人員監守自盜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內部人員乾的,完全可以不露聲色地悄悄幹,沒必要搞那麼大動靜,打碎玻璃,又弄破了皮肉,還留下許多指紋足跡等。再說,在珍寶館工作的人員都是經過嚴格審查完全可以放心的。可是,必要的情況調查還是不能少的,於是,珍寶館所有工作人員都接受了詢問。
對珍寶館內部工作人員的調查結果,堅定了專案組的分析和推測,他們否定了故宮內部工作人員監守自盜的可能,把偵查範圍劃定在外賊作案上。
與此同時,北京市公安局報請公安部通報全國,要求各兄弟省市公安廳、局協助破案。
近鄰天津第一個接到北京市公安局發出的協查通報,接着,又收到了公安部的通報。天津市公安局馬上擬定了《關於部署查破北京故宮珍寶館被盜案的通知》,發到各業務部門。 天津站扒火車的倆農民
1959年11月11日下午,一列由上海開往北京的特快列車停靠在天津站內,按慣例,列車員逐一檢查乘客車票。列車員發現,有兩個農民裝束的年輕人緊張地躲閃查票,於是將他倆攔住。
兩人邊搖頭邊回答:“沒有,俺沒買。”
列車員和同事一起把他倆送到了天津市公安局紅橋分局治安科審查。那個大一點兒的好像見過點兒世面,見了民警也害怕,但還不至於哆嗦。那個小一點兒的嚇得渾身顫抖着哭了。民警問那個大一點兒的,叫什麼姓名?多大歲數了?從哪兒來?
“俺叫武慶輝,20歲,山東壽光縣北洛公社北孫雲子村的。他是俺本家弟弟,叫武良玉,一個村兒的。”
“你爲什麼不買票?”民警問。
“身上沒錢,扒火車來的。”武慶輝回答。“沒錢?把兜裏的東西都掏出來。”民警似乎不相信武慶輝的話。
武慶輝一聽民警說讓自己掏兜裏的東西,緊張了一下,下意識地用手去捂自己的口袋。
民警站起來,走到武慶輝身邊:“掏吧!”
武慶輝沒辦法,只好慢吞吞地掏出兜裏的東西。
武慶輝髒兮兮的手把東西放在民警面前。黃燦燦,民警沒見過,拿起來細看,倒吸了一口冷氣:黃金!碎黃金,上邊還有字!
黃金是哪兒來的?民警馬上問武慶輝。民警心裏明白,這個盲流不簡單,有大文章了。“是祖傳的,俺爹給俺留下的,俺爹去年三月份去世了,臨死前,他叫俺到他跟前,說俺家西屋門口埋着一個罐子,罐子裏有黃金。俺爹不讓俺告訴別人,俺哥俺嫂也不讓告訴。俺爹死了後,俺把罐子挖出來,拿了一點兒黃金,剩下的又埋了回去。”武慶輝說。
“是嗎?是真的?還是瞎編的?”民警見武慶輝說話的時候眼睛滴溜溜轉,很難相信他的話。
第二天,北京市公安局接到天津市公安局的電話,立即派刑偵技術科的技術員帶着從珍寶館提取的指紋足跡趕去天津,經過比對,珍寶館文物被盜現場的指紋就是武慶輝留下的,碎金子也正是故宮被盜金冊的殘片。
天津市公安局的民警趕往山東壽光縣北洛公社北孫雲子村武慶輝的家。武慶輝家的西屋門口並沒有埋着什麼裝黃金的罐子,民警倒是發現武慶輝住的耳房地面可疑,於是挖出來一個木箱子,打開一看,裏面躺着5頁金冊和5把寶刀。
藏身廁所爲盜寶
武慶輝在家是老小,因爲父母雙亡,備受哥哥姐姐的呵護,被哥哥姐姐慣壞了的武慶輝從心裏不願意幹農活。於是, 1959年7月的一天,他跑到北京找姐姐。姐姐嫁給一個軍人,隨丈夫住在北京永定門外西河沿。
姐姐雖然心疼弟弟,但沒有戶口要想在北京找工作根本就不可能。他看到,姐姐生活也挺拮据的,姐夫在部隊,雖然不在家吃住,但是薪水很低,姐姐又沒工作,還帶着一個孩子,糧食和副食品都限量供應,姐姐不得不省吃儉用。雖說讓弟弟出去玩兒,可是姐姐從不多給他錢,一次只給他五角,最多一次也就給他一元錢。
就是姐姐給他一元錢那次,他去了故宮。他拿着一元錢,先到了北海和景山公園,然後買票進了故宮。轉了幾個大殿後,他花一毛錢買了一張珍寶館的門票,進去觀看。
武慶輝家裏窮,從沒見過金銀珍寶,這是第一次,而且那麼多。看得武慶輝的眼睛直放光,心想:要是能把珍寶館裏的寶貝弄出來些,不就能換好多好多的錢了嗎?
主意打好後,8月15日下午,他又向姐姐要了五毛錢,把姐姐家的一把鉗子裝進一個花書包裏帶上出了門。他看好了,珍寶館那些寶貝就放在玻璃櫃裏,用鉗子一砸,就能拿到手。他也想好了,那些大件的玉器什麼的不好拿,將來也不好賣,拿就拿金板和鑲寶石的刀子,好往出帶,將來也好賣。
下午4點左右,他進了珍寶館的南門,仔細查看了地形,發現夾道里的一個公廁很不起眼,於是鑽了進去。
武慶輝在廁所裏提心吊膽地藏了三個多小時,等天漸漸黑下來,他聽見工作人員都走了,才躡手躡腳地出了廁所。他拿來幾塊木板,支在牆下,順利上了牆頭,跳進了養性殿的院裏。踢碎了門上的一塊玻璃後,趕快躲到東邊的大柱子後邊觀察。
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他從門下角的破洞裏爬進了養性殿。因爲着急,左腳腕被門框上殘留的碎玻璃割下一塊皮也沒覺得疼。黑暗中,他摸到展櫃前,用鉗子砸碎玻璃,拿了8頁金冊和5把寶刀,裝進包裏,原路出了養性殿,撬開養性門上的鎖,離開養性殿院子,往南到了寧壽宮。寧壽宮正在修繕,他攀着寧壽門東側搭着的腳手架上了圍牆。也不知道爬過幾個院子,終於有一個牆角能下來了,他慌忙跑到一個門前,門沒鎖,只上了一個門閂。他不知道,這個門是錫慶門。門閂被他輕易抽下,又左轉右轉,終於走出迷宮一樣的故宮。
盜寶賊逃回老家
天一黑,姐姐就開始着急起來,往日,弟弟這個時候早回來了。她抱着孩子到門口張望了好幾回,也不見人影。夜裏11點了,弟弟還不回來,姐姐只好睡下了。剛躺下,就聽見門外有響動,她趕忙去開門,弟弟鑽了進來。
“你幹什麼去了?這麼晚纔回來?”姐姐責怪地問。
“轉轉,沒事。”武慶輝回答。
“沒事不早回來?這裏是什麼?”姐姐拿起武慶輝放在桌子上的包,“這麼沉,是什麼?”
“姐,我上故宮了,這是從故宮裏拿出來的。”武慶輝對姐姐說了實話。
“從故宮裏拿出來的?”姐姐把包裏的東西倒牀上,八塊黃燦燦的板子,5把閃閃發光的小刀子。
“我的天!你惹了大禍了!你就不怕給抓住?”姐姐的聲音都變了調。
“北京這麼大,哪兒就能找到這兒?”武慶輝咕噥着。
“你這個蔫土匪呀!趕緊給人家送回去!”姐姐又氣又怕。孩子被吵醒了,她抱起孩子哄着。“這上面也沒刻着記號,誰能找着?!”
都說金子貴重,家裏窮,姐姐從沒見過金子,這回看見了,黃燦燦,金閃閃的,她立刻改變了主意。是啊,這上面也沒刻着記號,北京又這麼大,人這麼多,哪兒就找到兄弟頭上了?!
“好看也不是咱的東西!你還是給送回去。”姐姐的口氣緩和下來。
“我偷出來差點兒沒摔死,你讓我送回去,不摔死也得給抓住!”武慶輝說。
“不送回去也行,你快把它給我拿走!回老家去吧,北京不能呆了,以後別再來了!”姐姐趕快幫弟弟收拾東西。
“姐,你留兩塊。”武慶輝遞給姐姐兩塊金冊。
姐姐不敢接,但也沒拒絕。武慶輝把兩頁金冊放在姐姐的牀上。
第二天,姐姐叫來丈夫,讓丈夫送弟弟上了火車,回了老家。
武慶輝被判無期徒刑
沒錢的時候,武慶輝都不願意在家鄉當農民,有了錢,他更不甘心在家受苦受累了。兩個月後,他認爲風平浪靜了,動員本家弟弟武良玉和自己一起到新疆去找工作。他之所以想到新疆去,是怕北京警察不罷休,萬一破了案,到山東抓他去就糟了,躲到遙遠的新疆去,警察就找不到他了。
想到一旦去了新疆,就不能輕易回老家了,見北京的姐姐也不容易了,於是,他決定去新疆之前再去看看姐姐,順便打聽一下北京有什麼動靜。不承想在天津被抓住了。
1960年3月的一天,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當庭宣讀對武慶輝的判決書:武慶輝思想腐化,厭惡農業勞動,盲目流入城市,盜竊國家珍寶,並剪毀變賣,任意揮霍,給國家造成嚴重損失,性質異常惡劣,罪行極爲嚴重。以盜竊國寶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武慶輝的姐姐也因爲不檢舉弟弟的罪行,反而圖財分贓,資助弟弟逃跑,以窩贓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
自武慶輝被投入監牢至今,珍寶館經過多次修繕,以越來越精美的姿容迎接八方遊客,珍寶館內寶貝的展櫃也越來越美觀牢固,一個展櫃裏只展出一件珍貴文物,且展櫃都是金屬底座四面玻璃的,觀衆可以周遭環繞仔細觀看珍寶全貌。特種玻璃加上多項現代技術防範措施,使得當初武慶輝之流砸碎玻璃就輕易盜寶得手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當然,被武慶輝剪碎的那頁金冊再難復原,我們永遠無法看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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