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與服刑男犯視頻聊天
一首名叫《她是鑄魂的工人》的詩在12月的暖日中出現在了女警教育中心的辦公桌上,作者是一個署名為『諶堪』的服刑人員。
男犯的改造,在很長時間以來一直是女性工作的禁忌地帶,『女警教育中心』,也是近兩年來纔興起的新名詞。但現在,中國女警以其親切、溫柔、體貼的性格特質,如同冬日裡的暖陽般,成功走入了這個『禁區』。位於嘉陵江畔的川中監獄是川內首批成立女警教育中心的監獄之一。2003年8月成立至今,女警教育中心已經成為這個主要關押無期徒刑、死緩等重刑犯監獄中囚徒們生活必需品。這些『試水』男犯改造的女子們在探索這些『惡徒』內心的路途中,看到了怎樣景象,嘗到了怎樣的滋味?人性本善還是本惡?
服刑人員篇
囚犯網聊一吐心結女警為他奔波尋親
12月的冬天,直到中午過後,籠罩在川中監獄周圍的霧氣纔漸漸散開。
將監區和街道隔開的是一幢十層高的監獄行政樓,女警教育中心就在八樓,正好一邊能俯矙整個監獄的全貌,一邊又能看見獄外繁華世界的車水馬龍。
擺放了15臺電腦、並且各自成為獨立隔間的機房是女警們主要的工作場所。每天,在這個機房裡,面對顯示器上方的攝像頭,11名女警和來自川中監獄11個監區的服刑人員通過網絡視頻談話、諮詢各類問題。
視頻聊天他每周要來兩三次
女警王穎今年只有26歲,和服刑人員『網聊』是她大學畢業之後的第一個工作。機房電話響起,隨即點開了六監區的網絡談話請求。『你好,請問你叫什麼名字?』甜美的聲音配上親切的微笑,通過網絡傳遞到那端服刑人員的眼裡和耳朵裡。『我叫餘貴,我想和女警反映點我的思想情況。』這名叫餘貴的服刑人員是當日下午接聽的第一位服刑人員,記者通過視頻看到了關押在監區中的餘貴,淺寸頭,頭發已經有些花白,但臉色紅潤,人看起來很精神。
女警王穎告訴記者,以前的餘貴可不是這個樣子,9年前因為盜竊罪被關押進川中監獄,表現不佳一直沒有獲得減刑,目前還有12年餘刑要服。自從今年3月一次視頻後便『迷』上了網聊,每周基本要來這裡兩三次。
進川中監獄9年,餘貴沒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牢獄中的孤獨和無助讓餘貴一次又一次放棄自己。『剛入獄的頭幾年,我還向家裡寫了不少信,可是每封信都石沈大海,9年來一直沒有家人消息。』餘貴面對視頻上女警親切的微笑,終於將自己多年來的心結托出,『最後一次和家人見面還是在看守所,父親已經年過六旬,母親、姐姐和年幼的外甥也是先天性殘疾,9年了,不曉得窮困的家人還在不在,那個家是不是都散了。』
一吐心結女警尋親翻山越嶺
餘貴是一吐為快,但他的心結卻成了女警們的心事,女警們將餘貴的情況填報了信息單,向監獄領導作了匯報,幾天之後,監獄派出教育科民警和女警中心主任閆曉蓉等人一起到內江朝陽鎮替餘貴尋親。通過當地司法、民政部門,女警們終於步行翻越三四個山頭後找到了餘貴日思夜想的家人。
幾間破舊的瓦房、已經蒼老不堪的雙親,眼前的破敗和生活的艱辛讓同去的女警們心頭一陣酸楚。『開始他的老母親聽說有監獄的人找她嚇得不敢出門,直到我們拿出她兒子餘貴的照片時她纔曉得她的兒子現在還活在世上。』閆曉蓉回憶了當時的場景。原來,餘貴被關押在當地看守所時,他父母去看望他時只知道兒子犯了重罪就單純的以為會『吃槍子兒』,之後再去看守所,聽人說不在這裡了就以為兒子已經被槍斃了便再也沒有打聽過。
看到兒子失而復得,雙手殘疾的母親用已經嚴重萎縮的上肢抱緊兒子的照片痛哭。回到監獄之後,女警將家人的照片轉交給了餘貴。
『我盼了9年,沒想到一句牢騷話讓女警們竟真的幫我尋親。』讓記者意外的是,視頻上的餘貴主動要求要和記者對話,言辭懇切地向記者講述了女警對他的好,『我現在沒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想好好表現爭取減刑,早點回家贍養我的雙親,不讓關心我的女警們失望。』
女警篇
要有兩把『刷子』纔『鎮』得住他們
川中監獄是省內著名的重刑犯關押點,關押的服刑人員大部分都是無期或死緩,用閆曉蓉的話來說,『進了川中的大門,表現再好至少也要12年後纔可能走出去看到外面的世界。』於是,如何讓重刑犯放下心理包袱安心改造,就成為女警教育中心的主要任務。
周三醫療諮詢、周四紀委監督接待日、周五法律諮詢,網絡談話的內容除了和服刑人員做心理溝通之外,還有有針對性的專門服務。女警王穎告訴記者,對待服刑人員的提問必須正確權威,因為這些回答決定了他們處理事情的方式。同時,我們根本不能預先知道他們提什麼樣的問題,所以對法律一定要熟悉。要有兩把『刷子』纔能『鎮』得住他們,讓他們口服心服。
記者:你們的工作對象是被關押了多年的男人,而且是犯有各種嚴重罪行的『暴徒』,殺人、搶劫、盜竊、強奸……心頭沒有顧忌?
女警:剛開始,我們很擔心在談話中對方會說些侮辱性的語言,但3年來,我們沒有聽到一句這樣的話,甚至連粗話都很少聽到。我們還是相信人性本善,尊重他們也讓他們尊重了我們。
記者:你覺得你們和男民警相比哪個對服刑人員的影響更大?
女警:分工不同,很難說清楚。各自的工作決定了不同的作用,我們更多的是在一些時刻給他們以心理安慰,給他們鼓勵和動力,但男民警仍然是督促他們好好改造的重要力量。
記者:服刑人員一般會提些什麼問題?
女警:除了法律諮詢、思想狀況外,有些問題不好意思向民警開口就來問我們,比如長了痔瘡怎麼辦,冬天嘴脣龜裂不好意思擦亮脣膏怎麼辦之類,這些事情女性比較在行。
記者:你們對自己的工作是不是會有些特殊的感觸?
女警:其實,我們能給他們的就是男性世界之外的、具有女性特質的溫柔和親切,我們的工作就是在男犯和男民警之間起到潤滑劑的作用,讓他們的內心被女性的綿力感動,從而更好的面對現在的生活,接受改造。我們不是救贖者,他們自己纔是,只有他們自己纔能救自己。
網聊片段
女警斗智斗口1小時說服『殺手』
在女警王穎看來,和有些服刑人員談話簡直就是斗智斗口纔的過程。『上次有個服刑人員問我們:世界上那麼多職業殺手殺人賺大錢,為什麼我只殺了一個人就要在監獄呆一輩子?明顯這是個世界觀的問題,但他就是扭不過這個彎。』剛聽到這個問題時,女警們有些哭笑不得。『但我們一個人根本就說不過他,他就是認為自己是被冤枉的,殺一個人就不該被判無期徒刑。後來其他女警也越聽越火,乾脆十多個人一起上來對他「輪番轟炸」。我們告訴他職業殺手不是被法律認可的正當職業,完全不受法律保護,並且殺手要對每起案件負責,一旦落網很可能判處死刑。』從目前的國際刑罰到監獄的減刑政策,整整1個小時纔把這個服刑人員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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