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宵,大年初一去拜年。”這首民謠道出了北方的傳統年俗,記載了文化、生活歷史,更反映了中華民族年文化的世俗性、廣泛性。
兒時的兔子燈、土竈的火光、精彩的年俗、合意的春聯……不同閱歷的人品味出了不同的年味兒,不同年紀的人對過年有着不同的感覺:遊子想回到故鄉的懷抱;黃口小兒藉機恣意行樂,盡享節日的歡愉;耄耋老人則難免追憶往昔那雖不富足卻充滿人情味、充滿節日喜慶的年……
年味兒重在有心
說到現今的年,91歲的杭州老太太徐紉秋隨口就能列出許多變化:放鞭炮早不是有錢人的稀罕物,燒菜的鉢頭用不上了,家家戶戶掛滿的醬雞醬鴨魚乾看不見了,1元錢1簍的水果拿着就可以去別家拜年吃飯的輕鬆勁兒也沒了……
9歲起就替人代寫書信、寫一手漂亮字的老太太說起春聯露出可惜的神色:有多少年沒人貼過了。2006年春節的一副春聯讓老太太驚喜不已:孫子張一帆因爲在北京準備考博士研究生回不了家,認真題寫了一副對聯“甲子才健一個半,古稀再康三十年”郵寄給父母,囑託他們掛到老太太的客廳裏。老太太格外欣慰,讚不絕口:“內容也好字也好,這禮有心啊!”
文化部民族民間藝術發展中心特約研究員吳露生表示,年味兒讓人留戀,而真正難以忘卻的,大多是傳統春節文化中的精彩年俗。一副春聯,令老太太感到了欣喜,欣喜之處,更在於它由晚輩寫來。對於年長者來說,年是從來不需要想起,也永遠不會忘記的。只是漸行漸遠的年俗,日益式微的傳統,帶走了關於年的種種感受。倘若我們的下一代不知道怎樣過春節,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小言之,這是生活方式的問題;大言之,這也是第二代、第三代人的文化責任。
年味兒是呼吸相通
60歲的吳露生在江蘇海門茅家鎮一個蘆花芬芳的鄉間度過了孩提時代,後來隨家人遷到浙江東陽橫店的八面山麓。吳露生最難忘的是,在新年裏穿着新衣和兄弟姐妹排成一列向長輩分別作揖鞠躬,以示一年孝敬老人父母的開始,然後和父母一道給左鄰右舍拜年,親戚之間互相走動,不管平時關係如何,新年新歲也要放棄隔閡和意見,以“和氣生財”。
過年的快樂與難忘還在於大年初一到初三之間,與傳統民間藝術纏繞在-起的鄉風民俗。除了家家戶戶門扉上通紅的新聯與門神畫,“鑼鼓響,腳底癢”,村頭祠堂每年都會請來戲班,唱大戲引來了裏外三層、摩肩接踵的父老鄉親。老鄉見老鄉,開頭第一句話往往是“食過沒?”民以食爲天,大過年更講個吃,於是臺上鬧起“花頭臺”(民間熱鬧的器樂),吉利開臺戲“魁星點鬥”一開始,臺下是一片嘁嘁叭叭的吃乾果年貨的聲音……
吳露生說:“那種紅火熱鬧﹑五彩繽紛和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的場面,還有人們之間忘卻抱怨、和諧相處的情景,真的讓人覺得這樣的‘年’非過不可,錯過了它就是錯過了一年的繁華,錯過了和大家呼吸相通的和諧。”
55歲的常躍強是山東省一家媒體的記者。他說,在城市裏過年味兒淡,曾在城市裏過了一回年,就只是年夜飯、電話拜年,末了看電視,看得人木木的。過年還是要回老家。他的老家在山東聊城莘縣鄉下,在家鄉,一入臘月就開始聞到傳統的年味兒了。到了臘月二十三“小年”,年味兒就開始漸漸地濃了,這一天是要祭竈的。之後就是趕年集置辦年貨,一直趕到大年三十。終於大門上貼了火紅的新春聯,張燈結綵,到除夕了。除夕是一罈老酒,它一入臘月就沉澱,沉澱到這一天香味撲鼻,讓人一醉。
這一天,年在家家戶戶的忙碌中,在大街小巷那幽微的火藥味裏,在穿着花衣的姑娘們“咯咯”的笑聲裏,在遊子匆匆往家趕的腳步裏……
年味兒是回家的感覺
31歲的華新顏總是在忙完每年的年終大會時,才忽然想起,哦,明天就是除夕了。於是匆忙準備東西回家。
華新顏自幼在浙江寧波鄉間長大。到了臘月底的前幾天,家家戶戶忙着備年貨,他最喜歡做的就是幫母親燒竈。山村的冬夜寒冷,但這時竈膛裏火旺着,映得人臉通紅,火光讓他感覺到溫暖,繼而憧憬起模糊的美好前景,而且,“這些用土竈、用木柴燒出來的東西帶着原始,帶着淳樸,是一種讓我們心安、覺得踏實和真誠的美味”。
還有壓歲錢。除夕時,父母會分別給5元的壓歲錢,放在枕頭底下,名副其實地壓歲。當然,年初一早上錢就被母親以代爲保管的名義重新收回了。
“這些年農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家家戶戶基本上都用上了煤氣竈,我總覺得這樣的廚房沒有了家的味道。也只有在每年的臘月底,因爲燒年貨,母親纔會重新點起土竈,在一切的一切被越來越多的新東西、新習慣取代的今天,幸好還有竈膛保存了過年的感覺。”
吳露生說,城市化,並非是要拋棄我們的傳統和文化。可如今傳統的年味兒只有往農村去才能找到一些。一方火光輝映的土竈,在日常生活中已經逐漸稀少,卻從年初到歲末都牽動着許多已生活在城市裏的“山裏娃”的心。
年味兒是割不斷的鄉情
20歲的林妍2006年到法國留學,今年生平第一次在異鄉過年。沒出國前,春節“年年如此”的過法是她極不滿意的:除夕夜裏要放的鞭炮太吵;大年初一不能出門,走親訪友得從年初二開始;大年初一早上起來是老面孔的年糕、麪條和元宵……
本來準備春節回家給爸爸媽媽一份驚喜,但實習公司的老闆通知她那時不會有假期。“在法國,從前的畫面突然都復活了。除夕晚上我睡着之後,外婆會在我的枕頭邊放上雲片糕、紅棗和紅包,還把我鞋子翻轉過來放在地上,到新年早上再翻回來。”還有那條“初八上燈、十八落燈”的秦淮河,“很小的時候,會買小的兔子燈,外面用紙糊的,裏面可以點蠟燭,可以拎在手上,也可以在地上拖着走。”那搖曳着月色、槳聲、燈影的元宵燈會,周而復始,守候着遊子的相思。
吳露生說,無論年齡大小,一聲“過年了”,都透着一種對地域文化、民族特色的依戀之情。即使是從前不愛過年的年輕人,也會因爲思念家人和家鄉,開始懷念起小時候充滿童趣的春節片斷。另一方面,這也提醒我們給年俗注入當代氣息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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