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飛,一個曾經“感動中國”的人,他在十個月前離開了我們,他的名字成爲助學扶貧的代名詞。而今,我們仍然可以在電視上看到那個爲他人傾囊而出的叢飛,在病中帶給我們的笑容與感動。
然而,就在他去世後的第八個月,他的母親卻因爲囊中羞澀在家中忍受病痛的折磨、他的父親因爲沒有辦法見到思念的小孫女整日愁眉苦臉,而他的大女兒也因爲父親的去世必須回老家接受嚴冬的考驗。
帶着對叢飛的敬意,我們踏上了對叢飛家人的探訪之路。
生活的艱辛,病痛的折磨,對家鄉的牽掛……但兩位老人決心在深圳堅持下去,“那是兒子臨終時,我們對他的承諾……”
叢飛,原名張崇,1969年10月生於遼寧省盤錦市大窪縣莊臺鎮。1992年畢業後到廣州,兩年後來到深圳,後任深圳市義工聯藝術團團長。
貧窮的記憶從小就深深烙在叢飛的心裏:爲了讀書,他撿過垃圾、賣過冰棍,甚至將家裏的燭臺偷偷拿到廢品收購站賣了交學費,但他的這些努力還是沒能讓他完成學業。勉強上到初二,叢飛就被迫輟學回家。
輟學後,叢飛歷盡千辛萬苦四處拜師學藝,他出色的嗓音條件和執着頑強的求學精神打動了男高音歌唱家厲鐵成,在他的精心培養下,叢飛的歌唱技藝快速提高。1989年,叢飛考入了瀋陽音樂學院聲樂系,師從著名聲樂教育家鮑延義。後來,他又被著名歌唱家郭頌收爲關門弟子。
1992年,學有所成的叢飛離開家鄉,南下廣州,開始了自己的尋夢歷程。
叢飛生前曾經說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母親。”1996年,叢飛在深圳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始終掛念家中的母親,因爲李綵鳳有風溼的老毛病,每年冬天,東北寒冷的氣候都會讓老人家飽受病痛折磨。叢飛決定把母親接到深圳一起生活。
從1994年起,叢飛開始了捐助失學孩子的慈善事業,起初,他並沒有把自己在外捐錢助貧扶弱的事情告訴母親,在母親李綵鳳看來,兒子非常忙,早出晚歸,但收入卻很微薄。他們母子租住了一間小房子,經常還要招待叢飛帶回來的朋友,可已經過慣了窮日子的李綵鳳覺得,既然兒子喜歡,那他就一定是對的。
1998年,叢飛結婚了,貸款買了現在住的房子,兩室一廳,56平方米。2001年,女兒睿睿的誕生帶給了叢飛前所未有的喜悅。
2005年,叢飛被檢查出晚期胃癌。
2006年4月20日,年僅37歲的叢飛走完了奉獻的一生。6歲的睿睿並不知道,她兩天前和在病牀上躺着的爸爸說話,是他們父女的最後一面。
睿睿現在和爺爺張萬軍、奶奶李綵鳳一起生活,新港鴻花園的健身園曾經是叢飛經常帶着女兒嬉戲的地方。現在,睿睿每天放學還是喜歡到那裏玩。
兒子叢飛的離去,讓張萬軍和李綵鳳兩位老人深切地感受到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因爲思念兒子,李綵鳳身體每況愈下。“原本就已經很嚴重的風溼性關節炎這個冬天更厲害了,現在不能送小孫女去上學了,只能讓老伴送。現在我自己一個人在深圳帶大睿睿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李綵鳳身上穿着鄰居送的一件上衣,有些浮腫的面龐上寫滿了無奈。
張萬軍是在2005年得知叢飛患上了癌症之後才從東北老家盤錦來到深圳的,來到深圳後,他沒有到各處去觀光,而是整天守候在兒子的身邊。叢飛很早就有胃疼的毛病,想方設法給病中的兒子做他愛吃的,成了這老兩口的主要工作。
如今,已經身心俱疲的張萬軍和李綵鳳卻因爲是不是要留在深圳產生了矛盾。“我還是希望能夠回盤錦的老家。”張萬軍說,“我想家,我也是奔70歲的人了,人越老越想家鄉。再說家裏還有兩個兒子,天天打電話,兩邊都相互牽掛着。”
深圳也有一些人建議他們一家回到盤錦。因爲深圳的消費太高,叢飛父母每個月錢都不夠用,但回到盤錦生活就會寬裕些,張萬軍表示他很感謝這些好心人。而且,張萬軍對深圳的生活還不太習慣,這也是他打算回家鄉的一個原因。
可是,李綵鳳又有另外的顧慮,“大小子(李綵鳳對叢飛的稱呼)快不行的時候跟我說,他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和睿睿,他覺得不能孝順我了,而睿睿還沒有上學,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深圳比老家的教育條件好,他讓我和他爸爸在深圳把睿睿帶大。”每當說起叢飛,李綵鳳總是含着淚。“我不能辜負我兒,可我又不能出去掙錢,一個月我們老兩口子1500塊錢的退休金,在深圳得算計着花。”李綵鳳履行對兒子的承諾的決心那麼的堅決。
生活窘困的報道公開後,老兩口備受煎熬,一方面他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一方面卻實在難解對小孫女的思念之苦……
提起關於他們生活困難的報道,李綵鳳哭笑不得。她說,2006年年末的一天,一個年輕人拿着禮物來家裏做客,他說自己叫薛軍,很久之前和叢飛在公交車上結識併成爲朋友。薛軍對叢飛的父母噓寒問暖,李綵鳳自從兒子去世,經常吃速效救心丸,和薛軍聊起兒子,李綵鳳又是滿眼淚水,張萬軍給老伴遞上了藥。而且薛軍也看到了在桌子上放着的物業費催繳單。眼前這一切,讓薛軍覺得很心酸,坐在叢飛的家裏,他打了一個電話。又過了一會兒,門鈴再次響起。又是一個年輕人,他帶着照相機,給李綵鳳拍了一張照片。李綵鳳的身體不適,因爲擔心醫藥費還沒有去看病,快到月底,口袋裏僅剩300多元的生活費,因爲想念兒子,老兩口沒有胃口,吃得很少,這些家常被來到的年輕人一一寫在了報紙上。
關於叢飛父母生活窘困的報道在媒體公開之後,很多熱心人爲他們送來了問候和禮品,叢飛的母校瀋陽音樂學院組織爲叢飛父母兒女奉獻愛心,給他們送來捐款1萬多元。深圳市有關領導也來到叢飛父母家進行探望。叢飛父母所在的羅湖區表示,今後叢飛父母及孩子到區醫院可以得到終身的免費治療。
“領導還說要給我們老兩口落戶到深圳市,給孩子補助,給我們辦低保,還要減免水電費、物業費。我實在是不想再麻煩社會了。”張萬軍說。從那天以後,張萬軍和李綵鳳開始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責。“我們不願接受媒體的採訪,但是,我們不能拒絕兒子生前的朋友的關心,我們很矛盾,也不知所措。”
張萬軍而今特別想念叢飛的小女兒邢小叢飛,因爲叢飛的妻子沒和公婆住在一起,因此,看望小叢飛成了老兩口的一個奢望。
“沒有電話,也沒有具體的地址,她有工作我們不想拖累她,可是想孩子呀。”李綵鳳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小孫女是在從瀋陽飛回深圳的飛機上,他們從老家回來的路上,巧遇兒媳婦帶着小孫女和親家兩口,飛機上的四個多小時,讓李綵鳳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兒媳婦說想把孩子送到美國去。”李綵鳳說。
一面牆的圖書和數不清的獎狀是叢飛留下的財富,就算生活再難,雙親也不想向人開口,生怕給兒子抹黑……
每天放學,都是李綵鳳把睿睿接回家,在單元房門口經常有好心人送來的禮物。那天是一個裝着蘋果和臍橙的塑料袋,“這準又是鄰居給送來的,他們總這樣,我們都不好意思了,在深圳這個地方,新鮮的蔬菜水果都特別貴,可睿睿還特別喜歡吃。”李綵鳳一邊唸叨着一邊把這兩個新鮮的水果擺在了桌子上,但她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把水果塞給了記者,“你吃,你大老遠趕來看我們,我們心裏怎麼過意得去。”說着這些,臉上閃現了一絲安慰的笑容。
現在居住的房子,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兩間臥室都不足10平方米,狹小的廚房安裝好竈具只能容下一個人,整套住房不過56平方米,稍大一些的客廳整整一面牆都是叢飛收藏的各種圖書,李綵鳳說,這是叢飛在自己身上最大的花銷,兒子讓自己好好收着這些書。從單元門進入房間,過道兩側掛滿了叢飛獲得的各種獎狀和榮譽證書。
“大兒子臨走時還跟我說,好好保存這些證書,等孩子們長大了,能知道爸爸是什麼樣的人。”李綵鳳一邊招呼着客人,一邊喃喃自語。她好像每天都在和兒子說話一樣,那些獎狀、證書證明着叢飛三十七年的短暫人生所留下的財富。
1994年8月開始,叢飛應邀參加重慶舉行的一次失學兒童重返校園義演,便開始長達十一年的慈善資助。資助貴州、湖南、四川等貧困山區的178名貧困兒童。先後被授予“中國百名優秀青年志願者”、“深圳市優秀外地來深建設者”、“首屆深圳百名優秀義工”、“中國青年志願服務金獎”、“深圳市愛心市民”、“深圳市愛心大使”、“2005感動中國年度人物”等稱號。
他生前身爲深圳著名歌手,每場演出費高達萬元,家裏卻一貧如洗;自己只有一個女兒,卻是178名貧困孩子的“代理爸爸”;十年時間裏,他參加了400多場義演,捐贈錢物近300萬元。
叢飛的父親張萬軍說,他們老兩口在兒子去世後不久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過,沒有了叢飛,他們還有兩個兒子,肯定會供養他們和叢飛的女兒睿睿的。叢飛的愛心之舉贏得了那麼多人的尊重,做父母的不會再向社會伸手。所以他們老兩口將把孫女帶大,不管多艱難,也要讓睿睿在深圳上學。
然而,他們的生活窘境被媒體報道出來,他覺得自己違背了當初說的話,是給兒子叢飛的臉上抹黑。李綵鳳甚至爲難地說,“人們當初給兒子叢飛捐的錢,真的是沒拿,不然,日子也不會過成這樣,還讓那麼多人惦記。”
客廳的地上堆着一些袋裝的米和成桶的食用油,李綵鳳說面對一些人送過來的這些禮物,自己表現得像個害羞的孩子,“這都是別人給我們送的,自從有記者報道我們三口生活困難,就有好心人給我們送東西,送錢。”
張萬軍說,老伴總是想兒子,尤其是最近幾天,很多朋友知道了他們三口的困境都來關心他們,李綵鳳每次見到來給他們送東西的人,都會想起兒子,已經好幾天睡不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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