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宇航員維諾格拉多夫(中)曾陪同世界首位太空女游客阿努謝赫·安薩裡(左)上天。
新華網專稿:帕維爾·維諾格拉多夫是俄羅斯的王牌宇航員,他曾於1997年、2006年兩度飛往國際空間站,每次的工作都超過半年。同行眼中的他,多思坦率,對於航天事業,他無比珍愛,但每次提起俄羅斯航天業的現狀,他都痛心疾首。最近他就此在俄羅斯《勞動報》發表以一篇題為《太空困局》的文章,要點如下:
俄羅斯的航天業正瀕臨滅亡,這並非我的一己之見,許多專家和宇航員都有同感,我們在原地裹足不前,重復著過去的試驗,沒有制定面向21世紀的明確發展計劃和戰略目標,也缺乏突破性的理念。
曾經的輝煌
回想起俄羅斯載人航天發展的第一個階段,真是令人歡欣鼓舞。加加林圍繞地球完成了一個半小時的歷史性飛行後,載人飛行的時間不斷延長,機組人員也增至2-3名,『聯盟』號飛船終於裝上了救生系統,在空中的飛行軌跡也能夠控制,宇航員不再是彈射而是隨艙同時著陸,第3代空間站日趨完善。宇航員在太空進行晶體培養、完成焊接試驗、研制新藥品。我們還將觸角伸向了金星、火星和月球。
盡管有過失敗,但我們完成了最勇敢、最異想天開的計劃。太空飛行給人類提供了新的天地。航天之父科羅廖夫高瞻遠矚,早在上世紀60年代初就帶著大隊人馬開始准備在常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人類火星科考……
國際空間站是『雞肋』
今天呢?國際空間站的建設已持續了6年多,但它耗時需要12年、預算1150億美元!上世紀90年代中期,它曾被譽為『20世紀最龐大的太空計劃』,但如今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俄羅斯,都有眾多專家質疑美俄當年簽署的協議,認為這更像是筆政治交易,對空間站的科學和實用價值考慮不周。空間站是否物有所值?我們要這麼大的太空屋來做何用?我認為,我們更有必要興建造價更低廉、專業性更強的空間站,以解決具體問題,如修復『哈勃』望遠鏡這樣昂貴的太空儀器。
當然,我並不主張關閉空間站。我們已經為它花費了400億美元,就應當將它建完,並最大限度地利用它。不過,認為它是『全球航天業的突破、新的發展階段』顯然是誇大其詞。在莫斯科、倫敦、巴黎或是北京街頭,能夠說出空間站上宇航員名字的肯定是鳳毛麟角,全球對國際空間站的興趣在下降。
不僅是局外人漠不關心,許多直接從事航天業的專家也認為,空間站的產出將會微乎其微。62%的時間用於系統維護,15%的時間用於日常生活,僅有23%的時間花在科研上。但就是這23%的時間,也無法得到有效利用。我們所做的試驗,很多是在重復『和平』號和『禮炮』號空間站上的工作。美國人或許覺得有意思,我卻認為,采用過去的試驗結果會更簡單、更經濟。當然,也會有重要的、有意思的新項目,但我認為它們對於全球航天業的發展未必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們幾乎是在白忙。其實,在美國強烈要求下被關閉的『和平』號空間站,在某些方面的指標其實比目前外形龐大的空間站更具優勢。
有人認為,在國際空間站於2010年建成後,機組人數將從目前的3人增至6人,情況或許會得到改觀,但並非如此。3個人的科研計劃都無法達到飽和,根本沒有必要派6個人,他們將無事可做。許多太空試驗和研究需要提前准備,但卻面臨資金不足。所以,國際空間站的工作效率注定會很低。
數十年前,學者們排成長隊,請求宇航員在軌道站中做他們的試驗。然而,隊伍從90年代就消失了。如今,我們是為飛而飛:維持空間站運作、維修和安裝。我們的心情都非常沈重。我們的航天計劃全盤失敗,沒有取得任何重大成就。俄羅斯能源科技生產公司前任總設計師帕夫洛夫院士在去世前就曾提過空間站效率低下的問題。
美國的野心
其實,俄羅斯航天署和美國航天局對此都心知肚明,但卻不敢大聲說出來。美國航天局通過國際空間站,每年獲得數十億美元預算,如何肯輕易放棄這一『餡餅』?此外,它還可以獲得俄羅斯數十年實踐積累下來的長時間飛行的無價經驗。我毫不懷疑,美國人終究會拋下俄羅斯單飛。其實,我們現在也只不過是在充當太空馬車夫,未來連這份工作都將飯碗不保。
美國人堅持要我們繼續建造老式的『聯盟』號飛船。它問世於1963年,實在太過老舊,盡管多次更新,但終究是昨日的飛船。就像它的軟著陸,通常會讓宇航員感到非常強大的衝擊力。美國宇航員稱軟著陸為嚴酷的體罰。去年,我們在返回地球時,威廉姆斯就摔得昏死過去。他們開玩笑說:『軟著陸都這樣,那硬著陸該多可怕啊?』
但美國暗地裡一直在研制新一代宇宙飛船,五六年後就將投入使用,屆時俄羅斯將被拋棄。目前,如果沒有比美國航天飛機便宜90%的『進步』號貨運飛船,尤其沒有我們的『聯盟』號,國際空間站根本無法運行。令我非常吃驚的是,我們負責航天領域的高層官員,竟然對美國的野心毫無察覺。
缺乏長遠規劃
如果繼續下去,我們很快將失去在全球航天業中的優勢。目前,中國、印度和日本都在奮起直追,航天預算龐大的美國就更不用提了。蘇聯時代,宇航員是一個人人稱羡的職業,如今卻無人問津,工作枯燥、生活清貧,可能要等上10年時間纔能上天……位於星城的培訓中心,情況更為嚴重。目前尚有一些老宇航員在支橕門面、培養新人,一旦他們離開,將後繼無人。
國家必須改變政策,將航天定為重要領域,給予支持,但首先應當制定明確的戰略,弄清國家到底需要什麼。是在軌道上建工廠,在火星或是月球上建基地,在地球附近修設施給地球供能,還是研究太空電梯?我們需要突破性的理念、深入的經濟成本核算,但目前什麼都沒有。
這並非新問題,我們曾多次疾呼,但無人回復。我們正在浪費時間、失掉機會。普京總統的確下令制定40-60年的航天發展戰略,但未必會征集到科羅廖夫式的、具有裡程碑意義的方案。
宇航員需要『有意義』的任務
宇航員健康也是令人擔懮的問題。我從太空返回地球已經6個月了,半年的太空生涯並不像在森林裡散步那麼輕松。我和許多同伴都有睡眠問題,很快睡著,但一個半小時後就會醒來,再也無法入睡,瞪大眼睛透過舷窗觀察地球,白天困得要命,恨不得馬上睡去,但卻因為害怕撞上東西而睡不踏實。
空間站的噪音非常大,好幾十臺風扇共同工作、攪動空氣,否則呼吸產生的二氧化碳就會聚集起來,非常危險。馬達也是晝夜不停地轟鳴,這導致許多宇航員聽覺受損。
在空間站裡,時刻都得擔心受傷。一次我正在收拾些柔軟的東西,不知為何裡邊摻進了金屬,輕輕一碰就右手受傷,韌帶斷裂。當時距離飛行結束尚有一個半月,手疼得厲害,不得不服用止疼藥,回到陸地後繼續治療,目前還未痊愈。在太空中,地球上像擦傷和抓傷這樣微不足道的小病都可以轉化為大問題。
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夠執行有意義的、重要的任務。如果它能夠給國家帶來巨大益處,所有的困難和身體的不適都算不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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