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出版集團副總裁聶震寧先生
中華書局總編輯李巖先生
中華書局一向以出版古籍書居多
CCTV《新聞會客廳》3月1日播出“中華書局:傳統功夫闖市場”,以下是節目內容。
董倩:你好,歡迎收看《新聞會客廳》。有這樣一句唐詩叫世間何物貴,無價是詩書,我們在平時也有這樣的感受,就是手裏捧着一本好書,就好像有一個好朋友隨時相伴,我想尤其是對於中國古典文化的讀物更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尤其是在春節期間,我們驚喜地發現,書店裏面最暢銷的竟然是跟中國歷史、中國傳統文化相關的書籍,我們在關心、在關注作者的同時,今天我們也把關注的目光投向出版這些書的出版社。
有着95年曆史,被稱作中國傳統文化出版重鎮的中華書局,2006年以60萬冊的驚人數字起印了一本談論語的書,而結果讓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
這是2006年底的《于丹〈論語〉心得》籤售現場。當天這本談論語的書《于丹<論語>心得》在9個小時之內籤售了10200本,3個月的時間,這本傳統文化書籍銷售量已達到258萬冊,顯然這本傳統文化書籍沒有讓中華書局失望。一時間閱讀傳統文化書籍的人大增,甚至一度推動了全國範圍的閱讀歷史書和國學書的風潮,而中華書局成了這場國學熱的操作者和受益者。
如果出版于丹的書似乎還因爲于丹本身人氣旺的原因,但是中華書局推出的復旦大學教授樊樹志的大學教材《國史十六講》,許倬雲的《萬古江河:中國歷史文化的轉折與開展》,甚至包括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等老書新版,都取得了不俗的銷售成績,進入銷售排行榜前列。
2006年,中華書局全國市場佔有率的排名一度從兩年前的141名飈升到第6名。中華書局爲什麼會取得如此突出的成績,在其發展的背後有着什麼樣的故事呢?
董倩:今天我們演播室就請到中國出版集團副總裁聶震寧先生,還有中華書局總編輯李巖先生。我們就拿于丹的這本書來說,它如此暢銷,以至於于丹自己在籤售的時候都有這樣的感受,她說我的手都快籤殘了,這樣一種暢銷的局面你們有沒有想到?
李巖:事先有一點預感,但是沒有想得那麼長遠,而且還是出乎意料,最後的銷售情況還是出乎意料。2006年11月26日這個書上市首籤,在中關村圖書大廈,當時簽了八個半小時,簽了10200本,應該是創造了一個業界的新的記錄。
董倩:當時你什麼感覺?
李巖:非常欣喜,非常激動,我們當時在場的所有中華書局的工作人員和圖書大廈的從老總到員工都非常欣喜,最後一位讀者在晚上十點十分簽完的時候大家一起鼓掌,非常高興。這麼多人喜歡于丹的書,喜歡中華書局的書,非常自豪。我們有很多的例子,我們在籤售現場經常看到有一些老人,有80多歲的老人,非常激動地握着于丹教授的手,說感謝你于丹老師,你幫我們找回了孔子,而且我有一個感覺,覺得更多的是找回了中華民族文化的一種自尊和自信。
董倩:看到中華書局出版社旗下的這樣的一個出版社能賣出這麼好的成績,你們有沒有想到?
聶震寧:應該說《于丹<論語>心得》在推廣之前,中國出版集團跟中華書局很好地研究過一次,把它列入到中國出版集團的暢銷書推廣計劃的頭名,那是2006年12月份。緊接着李巖第二天早上給我打電話,說賣得非常好,賣了一萬多,而且賣到晚上十點多鐘,我也很驚訝。
董倩:當時在計劃出版這本書的時候,是于丹找的你們,還是你們找的于丹,當時你們是怎麼搭界上的?
李巖:這應該是一個相互尋找,相互熟悉,到最後一拍即合的過程。于丹教授和我們有很深的淵源,于丹教授特別希望這個書能由出版中國歷史傳統文化爲主體的老牌出版社來出版,我們和《百家講壇》,和于丹教授經過幾次商談,很容易地就拿到了這個書的版權。
董倩:那就是說當時還有其它出版社跟你們一起競爭了。
李巖:應該有很強的競爭者。
董倩:那她爲什麼會選你們呢?
李巖:于丹教授因爲她是講《論語》,是談論語的心得,《論語》是中國傳統文化最重要的一個讀本,應該說中華書局又是出版這類讀物最主要的專業出版社,我們的品牌在其中應該說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聶震寧:品牌的號召力還是很大的,品牌的號召力對作者的影響是很大的,以往很多作者,特別是成名的作者,什麼書到什麼出版社去出是很講究的,後來由於出版物市場競爭比較激烈,大家對這個講究略微就放鬆了一些,在最近兩年來,我感覺到大家很注意,作者們又很注意選擇自己到哪個出版社去出版,中華書局在古籍出版,在文史普及方面的出版,毫無疑問是我們國家的第一品牌。
董倩:但我們這麼多年可以看到一個現象,《論語》不是暢銷書,它是長銷書,而這個長銷書這麼多年來,它的銷售業績如果用暢銷的觀點來看,並不佳,但是你們這次選擇的是于丹的《論語》心得,怎麼讓它成爲一個暢銷書,這你們在一開始心裏有譜嗎?
李巖:我們因爲仔細看了于丹教授講解的錄像,另外也看了文本,然後我們做了一個判斷,認爲這個書,于丹教授的心得沒有在學理上做更多的探討,也沒有拘泥於字詞,但是她提供了我們認識、瞭解傳統文化的一個思路,一個視覺,我覺得這個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所以我們將電視的語言轉化爲圖書的、閱讀者的語言,文本的語言,我們做了大量的加工,附了《論語》的全部原文,在於丹教授講解的過程中,涉及到相關的原文,我們做了附註,又配了著名詩畫家陳傳習的精美插圖,這一系列工作,使這個書很有效地轉化爲一種暢銷書,也應該說體現了一個出版者的努力。
董倩:我們看看似乎這一段時間以來一些剛纔我們說到的長銷書,比如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許倬雲的歷史方面的一些著作,還有樊樹志,按說這在暢銷書的書單上根本幾乎見不到的,結果也成爲你們這一段時間以來賣得不錯的書,這是爲什麼?
李巖:一個是現在學術界整個讀書界對這樣的讀物有需求,因爲他們是以一種比較新的視角和新的表述方式來看待歷史,適應現代讀者的閱讀需要,自身我們的編輯加工,我們的精校經驗,我們的出版過程中所附加的一種附加值,使學術文化類書的暢銷成爲一種可能,這是我們出版者努力的結果。
創辦於1912年的中華書局已經有95年的歷史。中華書局過去歷經20年時間,出版的“二十四史”及《清史稿》點校本,被公認爲是新中國最偉大的古籍整理出版工程,目前共出版了《中華大字典》、《辭海》、《資治通鑑》、《永樂大典》、《全唐文》、《全唐詩》等經典文獻和古籍整理圖書近兩萬種,中華書局一度被學者們譽爲堅守學術出版的“中流砥柱”。
然而中華書局一系列通俗文化讀物和暢銷書出版後,出現了不少來自各方不同的聲音,對於出版社而言,也面臨來自諸多關於出版社定位的疑問。
董倩:于丹教授這本書的確是暢銷書,但是多年以來在我心目中,或者在很多跟歷史有關的這些專業學者的心目中,中華書局這四個字,這個出版社幾乎是高不可攀的,但是我們看到,你們如今也出暢銷書了,而且這個暢銷書居然定位是如此之低,包括于丹教授自己也說,是15歲以上的青少年就能讀懂的,你們爲什麼也有這種市場的“狗鼻子”了?
李巖:我覺得這幾年我們自身有一個變化,觀念上的變化非常大,應該不斷地適應市場,因爲中華書局過去的很多出版物是靠口碑相傳的,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感覺,只要大家認可它的學術價值,即使它高高在上,它是陽春白雪,也有一定的讀者認可它。但是現在這幾年我們轉變了觀念,覺得再有價值的書,就是一部經典,包括傳統文化的經典,是需要被別人不斷地使用、不斷地傳播才體現它的價值,所以在這點上我們覺得中華書局有一種責任做好中國傳統文化經典的普及和推廣工作。于丹教授這樣的書,包括在此之前的像樊樹志的《國史十六講》,閻崇年的《正說清朝十二帝》,《萬曆十五年》等等,一系列出版物就這樣推出了,而且也廣受讀者歡迎。
董倩:雖然說你們是中國古典文化,中國古籍出版的重鎮,但是你們也是一個出版社,你們也要生存,當你們看到這麼好的銷售業績的時候,當然你們自己也會感到高興,但是你們有沒有聽到一些老派的學者會有抱怨,比如說在他們心目中,中華書局應當是一個很高雅的地方,怎麼如今也跟上暢銷的風了?
李巖:有這樣的抱怨,我們也聽到了,但是我們更多聽到是,包括一些老學者對我們充分的肯定,比如說季羨林老先生,再比如像任繼愈先生和馮其庸先生,這些老先生對我們這樣的有效的拓展都表示充分肯定。我們最初以出版中國傳統文化爲主體的一個出版社,它的品牌價值應該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進行有效的拓展和進一步提升,我覺得我們這兩年是兩條腿走路,一體兩面都做到了一種平衡,傳統的重要的古籍和國家重大出版項目,我們繼續有效地出版,同時做大量的,向廣大民衆普及中國的傳統文化經典,我覺得這個路大部分是得到了肯定,我們到現在做得越來越有自信了。
聶震寧:事實上中華書局歷史上,傳統也是做過文史普及類讀物的,但是現在看文史普及類讀物走過這麼一些階段變化,過去的文史普及類讀物是嚴肅的歷史,就是講究無一字無來歷,無一處沒有考證,很嚴肅,第二個階段就是90年代以來,文史類出版物方面就出現了戲說的野史這麼一個階段,更多地貼近一般的平民,不是認真學習歷史的這種趣味,而僅僅是一種娛樂性的獵奇,現在我覺得中華書局,以中華書局爲標誌的第三個階段實際上是趣味的正史,或者說叫做趣說的正史,趣說的正史首先是正史,同時以一種趣味的方式來說,趣味的方式我覺得就是比較注意文字,比較講究敘述,比較講究感悟,表現形式,事實上用文學的筆法來寫歷史,古代也是有傳統的,史記,充滿了文學筆法,讀起來也是非常好讀的,很多名篇事實上相當於文學作品,但它也是歷史著作,所以我覺得不必苛求中華書局能不能做文史普及類讀物,實際上把它做得好,做得讓廣大讀者更多喜歡。
董倩:這種用趣說的方式說正史這樣的書籍大量涌現,包括你們自己出版社就出版了大量這樣的書籍,跟當下的社會背景和社會整體的氛圍有什麼關係呢?反映了一個什麼樣的趨勢呢?
李巖:因爲現代人的閱讀生活節奏加快了,生活節奏加快以後,他也需要對反觀歷史,反觀他自身的文化,在反觀歷史、反觀文化的過程中,他會需要一些能給他提供準確的歷史知識的讀物,而這些讀物又不是那種枯燥的,一本正經的一種解說,他需要一種平視的態度,一種視角,而和他娓娓道來,讓歷史圖文並茂,通過一種完美的表現形式和敘述方法,這樣他接受起來更容易。
聶震寧: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在現在這麼一種生活節奏那麼快,在這麼一種價值觀念的變化很急速的多元化程度很高的情況下面,在中華文化裏面尋找我們的精神食糧,尋找可以借古鑑今的一些東西,我看是比較普遍的這麼一種閱讀需求。
董倩:我看到過一篇評論的文章,就評價中華書局出一系列的關於歷史普及的讀物,他提出這樣的一個設問,就是我們到底需要長銷書還是需要暢銷書,因爲一本長銷書可能只能印一千本,但是它是可以傳世的,一本暢銷書也許可以印一千萬本,未見得它就是一本好書,我不知道你們的這種衡量的標準和你們對於這本書的品質到底如何是怎麼評價的?
李巖:我個人的體會,實際上中華書局的營銷模式是以長銷書爲主的,長銷書是我們主要的經營模式,但是我們內部有一個看法,長銷雖然爲主,但是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暢銷書的機會,而且要把暢銷書轉化爲長銷書,這個是一個出版社,一個出版者的真正追求。像過去的《詩經》流傳千百,《唐詩三百首》,當時可能短期內是暢銷的,但是長久下來,幾千年流傳下來,它變成長銷了,我覺得這種追求就是追求一種圖書本身比人的壽命還長,這是我們出版者的一個夢想,一種理想和追求。
董倩:我在一本書裏面看到過,季羨林先生對於中華書局的評價,就是中華書局沒出過一本壞書,我的問題是,他這句評價會不會成爲你們的一個標準,你們會不會拿這樣一位老先生的評價時時刻刻來審視自己?
李巖:季羨林老先生對我們的期許是很高的,可以說是我們的一個底線,因爲中華書局有95年曆史,不容易,它是由多種書的品牌形成的,所以不能玷污了這個品牌,所以我們要求每一位員工,我們的編輯,都不能出這樣一本壞書。季老確實在我們幾次舉行的大會上講過,說中華書局是中國出版業的中流砥柱,曾經還說過一次,說中華書局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形容我們的一個狀況,說明這些老先生對我們的期許非常高。這確實是我們的一種準則,出書的準則或者是一種動力,我們也按照這個要求,按照標準來要求我們。
董倩:季羨林先生給中華書局的評價不出一本壞書,是他對於以往歷史的一種總結,你能保證在未來也不出一本壞書嗎?
李巖:必須做到這一點,無論是集團對我們的要求和我們自身在現任的管理者來說也應該有這樣的要求,這是一個最基本的要求。
聶震寧:你是不是覺得做得很難?
董倩:我覺得不容易。
聶震寧:那是不容易,所以有時候我們是如履薄冰,但是我們必須恪盡職守。
董倩:而且這個好和壞並不是絕對的,也許當時覺得好,但是當時間過去之後會發現它也許變成了壞的。
聶震寧:你這一說就把問題說透了,它的問題就在於要有個正確的評價,我們自己對自己要有正確的評價,另外我們還要注意社會的評價,還要注意我們國家的大局,各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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