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日,就在國家發改委發出第22次藥品降價方案的第二天,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在北京召集100多家醫藥企業開會。石藥、魯抗等國內醫藥企業巨頭悉數到場。會議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上書國務院,提交《關於改革“以藥養醫”機制的建議》,同時徵求到場企業意見,擬提出《關於支持醫藥產業健康發展的建議》。
在這份名爲《關於支持醫藥產業健康發展的建議》的徵求意見稿中,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痛陳,單純的藥品降價,不能解決老百姓“看病貴”的問題。
“藥品降價已經進行了10年,全國性大規模降價21次,聲勢很大,實效卻不大。”徵求意見稿說,“這說明只要不從‘以藥養醫’的根上下手,再幹10年,再降100次價,也解決不了問題。”
此前,國家發改委醞釀第17次大幅度降低部分藥品價格之前,就有包括中國醫藥商業協會在內的24家醫藥行業協會聯名上書國務院,反對採取以行政手段強制降價這種辦法。
很多醫藥企業認爲,以行政手段強制降低藥品價格,結果可能逼迫這些降過價的藥品退出市場,不僅不能讓老百姓享受到實惠,也讓本就處境艱難的醫藥企業雪上加霜。這使一些醫藥企業想方設法註冊所謂“新藥”,繞開國家的價格管制自主定價。醫藥企業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不得解脫。
“醫藥企業正在經歷寒冬。”北京秦脈醫藥科技發展有限公司總裁王波說,“2007年會是更加困難的一年”。
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向國務院提交的《關於改革“以藥養醫”機制的建議》稱,醫藥企業已經舉步維艱。統計顯示,2003年到2006年全國醫藥生產企業盈利能力逐年下降,虧損金額則大幅度上升。2003年,全國醫藥工業年收入利潤率稅前爲9.7%,2006年1至10月份則降爲6.34%,工業企業虧損面達到25.5%。2005年醫藥商業流通企業虧損面則達46%。
是什麼造成了上述現狀?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認爲,正是“以藥養醫”這個衆所詬病的體制性頑疾。
目前,我國醫療衛生總支出超過6598億元,佔GDP的比例爲5.6%。但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常務副會長於德明提供的數據顯示,政府支出佔我國醫療衛生總支出的比例僅爲17%,個人支出的比例卻高達56%。同爲發展中國家,泰國政府支出佔本國醫療衛生總支出的比例爲56.3%,墨西哥政府支出佔本國醫療衛生總支出的比例爲33%。歐盟國家這一比例更是高達80%至90%。
有數據顯示,在我國公立醫院的支出中,政府投入的只佔7%,有的三甲醫院甚至只有3%,剩下的支出均要靠醫院自籌解決。在政府財政投入不足的情況下,醫院通過藥品價格加成收入彌補其財政投入不足所需的運營和發展費用,在我國被稱爲“以藥養醫”。
國家發改委2005年的統計顯示,全國醫院藥品平均進銷差率超過42%,而國家規定醫院還可以在此基礎上加價15%賣給患者。換言之,目前醫院實際加價已經是國家規定的近3倍。
《關於改革“以藥養醫”機制的建議》表示,“以藥養醫”現行體制下,醫院購進的藥品價格越高,意味着醫院的加價收入就越高,獲利越大,這就刺激醫院更願意用高價藥。
一支青黴素的價格只有幾毛錢,利潤極低,沒有回扣,醫生便使用療效接近但價格較高的頭孢類藥物。目前市場上已經有很多廉價藥品難覓蹤跡,前不久上海一病危兒童需要最普通的抗菌藥物“複方磺胺甲噁唑注射劑(複方新諾明)”,竟在全上海找不到。
建議書指出,現行“以藥養醫”制度使得醫療機構成爲逐利機構。醫院收入、科室獎金相當一部分來自於藥品創收,部分醫療機構和醫生在企業的誘惑下,或明或暗地向企業索要回扣。“‘以藥養醫’的制度不解決,滋生腐敗的土壤就不可能剷除,治理商業賄賂的效果也只能是表面的和暫時的。”建議書說。
建議書指出,“以藥養醫”機制促使醫生開大處方,造成藥物濫用,不僅加重了醫療負擔,同時還增加了藥品的毒副作用產生耐藥性。世界衛生組織的資料顯示,中國國內住院患者的抗生素使用率高達80%,其中使用廣譜抗生素和聯合使用的約佔58%,遠高於30%的國際水平。
建議書中說,根據衛生部醫院統計數據測算,通過藥價加成,全國醫院每年的藥品加價獲利收入500多億元,醫院和醫生每年從醫藥企業獲得‘公關費’和‘回扣’也有數百億元,這些費用以及醫院無償佔用醫藥企業的上千億元流動資金,維繫着醫院的運轉。
藥品必須“公關”和給“回扣”才能進入醫院,意味着藥品在定價時必須給這部分灰色支出留出空間。而目前國家藥品定價機制不合理和權錢交易腐敗,恰恰給企業留下了可乘之機。這刺激企業想方設法獲得一個較高的國家定價,或者通過註冊所謂“新藥”繞開國家的價格管制獲得較高的自主定價。這也正是藥品“降價即死”和催生高價藥的根本原因。
“藥品改規格、改劑型是被逼出來的。因爲如果不改,企業就難以生存。只有通過這種方式獲得高的定價,才能進行藥品銷售的公關,也才能獲得一點利潤。”在與會的一位黑龍江代表看來,現在的藥品定價是虛定價、大回扣,無異於把醫藥企業“逼良爲娼”。
“國家制定藥價,然後再宣佈降價,降了這麼多次,是否有用?大家心裏應該很清楚。”北京秦脈醫藥科技發展有限公司總裁王波說。
在這個過程中,儘管藥品價格虛高,但大部分利潤被醫生回扣、招投標公關費提成等中間環節“吃掉”,醫藥企業利潤仍然微薄。比如欣弗問題藥,政府批准價爲38元,生產成本僅僅2元左右,但36元的毛利中,絕大部分爲中間環節拿走,製藥企業利潤僅幾毛錢。
面對國家屢次降價,部分企業有口難言。遼寧省醫藥行業協會會長陶鈞舉例說,複方丹蔘片國家定價1.8元,實際上製藥企業單純採購該藥的原料成本就已經超過這個價格,在這樣的價格下,藥廠根本無法生存。
在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看來,如果不從根本上改變“以藥養醫”的現行制度,目前單純的藥品降價、藥品招標採購、藥品掛網採購、藥房託管等改革措施,無異於捨本逐末。
重慶醫藥行業協會副會長劉羣糾正道,醫療費用是各種檢查費用、藥費等等的總和,如果能切斷“醫”和“藥”的聯繫,醫院合理用藥,虛高的醫療費用就能降下來。
他舉例說,青黴素上世紀80年代每支0.7元,現在還是這個價格,但沒有多少醫生願意給患者開這樣的藥,在全國抗生素使用量上,青黴素僅排在第17位。
劉羣覺得,如果不做體制變革,國家投入再多都會被“以藥養醫”這個無底洞給消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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