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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新聞會客廳“小丫跑兩會”介紹溫總理與農民工樊書生的合影 |
2007年2月6日一位在北京打工的河南籍農民工成了中國農民的驕傲,成了河南人的光榮。因爲在這一天他與國家總理就《政府工作報告(徵求意見稿)》展開議政。
這位農民工名叫樊書生,今年34歲。原是河南省黃縣田氏鄉東田氏村的農民,1991年,從家鄉走出來,到各地打工謀生,2003年從東北轉移到北京,在北京住總集團第六分公司做砌築工。
2006年9月17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建設部授予樊書生“全國建設行業技術能手”稱號。在兩會召開之前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就《政府工作報告(徵求意見稿)》準備邀請12名基層代表單獨開座談會,要求其中必須有一名農民工代表。
有關部門評選這名農民工代表,有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出門打工要10年以上,二是要技術好。樊書生出來打工已滿16年,而且他的技術在同行中是頂呱呱的,曾在2006年全國建築行業大賽砌築工比賽中得了第七名。他因此而當選。
2007年2月4日,公司負責人找到他,對他說,上級選中你作爲農民工的代表去中南海,要和一位領導人見面,你對政府有什麼建議,你都可以說,不要緊張,中央領導就是想聽聽農民工的心裏話。樊書生點點頭。接着,他被安排住進了勞動保障部的賓館,集團領導給他買了一身深藍色的休閒裝。住進賓館後,樊書生才正式接到準確的通知,告訴他2月6日要接見他的中央領導人是溫家寶總理。
16載的辛苦不尋常多年過着“楊白勞”的日子
說起來樊書生也是打工世家了。早在改革開放之初的上世紀80年代他的父親就從黃土地走出進城搞建築賺錢。那時候多少還能賺些錢因爲那時社會上還沒有出現拖欠農民工錢的現象。
1989年父親回到老家對樊書生說自己快60歲了,做不動了。樊書生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子他理所當然地從父親手裏接過瓦刀進城打工。那年他18歲。在雞西和琿春做工程賺了一些錢。21歲那年他結了婚。年輕又精力旺盛的他雄心勃勃他不願再爲別人打工。他和舅舅商量要組建一個工程隊出去掙大錢。舅舅表示同意。
1997年春爺兒倆每人拿出兩萬元錢組織了120人北上黑龍江雞西做工程。可是出師不利開工沒有幾天隊裏出了個大事故,一個電工觸電身亡。樊書生非常痛苦他感到對不起老鄉兩天兩夜沒有睡着覺嘴都起了大泡。經協商死者家屬要求賠償7萬元,可是樊書生所隸屬的公司只給了3萬元。樊書生和舅舅商量剩下4萬元咱們給拿吧舅舅同意了。加上當初的投資1997年這一年樊書生算是白乾了。
他不服輸又接着往下幹。可是拖欠工資的現象出現了連幹了三年年年要他出錢爲農民工往裏墊。2000年年終結算的時候託親戚找朋友花了不少錢建築方纔同意拿出兩套房子頂他的31萬。其實這兩套房子僅值14萬。結果他和舅舅又往裏墊了16萬元給工人開資。2001年那家公司欠了他80萬元工程款可是隻頂給他一臺捷達車和一些白麪他變賣了30萬另外50萬等於沒有了。樊書生對舅舅說別幹了年年都當楊白勞。就這樣2002年他回到老家整整呆了一年。
2003年,實在呆不住了他又到湖北打工,苦苦幹了一年,到臘月二十,他準備回家的時候,他去公司要錢,公司的大門緊閉,一個人也找不到了。臘月二十七,在苦等了一個星期之後,樊書生不得不長嘆一聲空着兩手回家。他沒有辦法去看老人孩子那可憐巴巴的眼神。
2004年的春節,全家人過得冷冷清清。父親說“用我的老底子過年吧。”妻子也習慣了他“楊白勞”式的勞動形式她勸公公說:“爸,別怪書生,全國都是這樣,那些黑心的人就是欺負咱農民。”父親說:“我不怪他,我只可憐我的孫子孫女,他們過不好一個年。”樊書生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心胸寬廣不服輸,是樊書生的性格特徵。這一年,他又借錢帶人到河北做工程。可是,建築方利用他不懂合同的弱點,在年底算賬的時候,又讓他賠了8萬元。
這時,有個朋友找到他,說:“書生呀,別包工了,北京有個工程,一天給80元,憑你的技術,他們肯定會相中你的。”2005年年初,樊書生放棄了當工頭的夢,拿着瓦刀來到北京。
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國家開始大力整治拖欠農民工工資的問題。兩年來,形勢大變樣。2006年年底,樊書生在北京賺了兩萬元。那是因爲北京好,各項法律法規執行得好。那麼,其他地方呢,那裏的農民工都能像我樊書生一樣如數拿到工資嗎
回憶起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樊書生捂着臉哭了起來。他決定,要把心裏話都和總理說說,不是說一個人的苦,而是替全國的農民工爭待遇。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樊書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反覆閱讀這份報告。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着,琢磨着,思考着如何在有關農民工政策問題的那些方面,和總理進行交流。思來想去,他覺得應該圍繞着工資、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和子女上學等幾個方面來和總理展開話題。
最後,他決定還是寫成一篇稿子比較好,免得到時候一緊張,問題講得不全面不清楚。於是,他和公司領導講了這個想法,公司領導就給他請來集團宣傳部的同志,幫助他寫稿。這樣,他口述,讓那幾位同志記錄,然後,真就寫出一份像模像樣的發言稿。
進中南海和總理聊天議政
2007年2月6日15時,樊書生穿上嶄新的衣服和另外11名代表一起走進國務院第一會議室。他剛剛坐定,擡頭一看,一個人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身邊的代表齊刷刷地都站立了起來,樊書生看得真切,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在電視上經常看見的溫家寶總理。他連忙站了起來,溫總理緊緊握住他的手。
溫家寶總理笑容滿面地和大家一一握手,親切地問大家的姓名和職業。看到代表都坐了下來,他才最後落座。他說:“多年來,每到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召開之前,都要召開座談會,徵求社會各界對《政府工作報告(徵求意見稿)的意見和建議。然而,爲基層羣衆代表單獨召開一次座談會、直接聽取人民羣衆對政府工作的意見,這還是第一次。大家可以放開講,講講你們的心裏話。你們關心什麼事,希望政府辦什麼事,對政府工作有什麼批評、意見和要求,都可以提出來。”溫總理實實在在的“開場白”,讓代表們感到了親切平和。座談會的氣氛和在自己家裏的聊天時一模一樣了。
按照事先排定的順序,樊書生應該是第五個發言,可是,溫總理看見有個女同志,是排在最後一個發言的。就說,向來女同志都是排在最後發言,今天我們讓女同志最先發言吧。
這樣,樊書生就排在了第六位發言。代表們紛紛發言,他們都是照着稿子念,有一位代表把厚厚一沓稿子唸完了,足有20多分鐘。語速過快,氣也喘不過來。
“請農民工代表樊書生髮言!”樊書生聽得千真萬確,這是輪到他發言了。他想了想,還是拿起了那份厚厚的講稿。他緊張地念道:“領導好。”
溫總理笑了,說:“我不想聽你念,你別看稿子,有什麼說什麼吧,好嗎?”樊書生點點頭,表示同意。可是,他的頭腦裏卻突然變成了一片空白,離了稿,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總理親切而又溫和地看着他,漸漸地,他不緊張了。他把稿子放到了一邊,心想,可不能浪費了這次機會,一定要和總理好好嘮嘮,把咱農民工的心裏話都說出來,哪怕是嘮5分鐘也行呀。
溫總理問:“小樊哪,你有沒有工傷保險,籤合同了嗎?你現在和以前的生活狀況有什麼不同嗎?”樊書生回答說:“我是有保險的,合同也簽了。我現在在北京住總集團第六分公司做砌築工,公司有食堂、宿舍、娛樂室,平時還能看到電影,還可以打預防針。”
這句話回答完了,樊書生真的一點也不緊張了。他大膽地提出了一個建議,“我希望國家能成立一個專門來管農民工的欠薪問題的部門。我們農民工文化低,鄉音又重,如果接觸的部門太多,我們就不知道該怎麼說、跟誰說。現在一些農民工討不到工錢,矛盾激化了,只好靠爬樓房電線杆等方式來討要,那時才能通過輿論把錢要回來。這很不合適。要是成立一個專門的機構,那這件事就好辦多了。”
溫總理聽了,說:“你提的意見如果報告上沒有,我會研究考慮。”
總理肯定了他的意見,這使樊書生信心大增。他接着說道:“總理呀,我覺得農民工的工資有點低。”溫總理說:“以後會慢慢漲的。”樊書生又說:“總理,我還希望能讓我們的子女到城裏來上學。我們那裏的師資力量比較差,我孩子的老師還是我當年的老師呢,這怎麼能跟上時代的步伐呢?可是進城讀書費用又太高,我們承受不起。”溫總理說:“考慮到農村和城市的差別,希望農村的子女出來後上大學,將來能回農村發展,提高農村的教育質量。這方面,以後會有相應的政策。”
人們被溫總理和樊書生輕鬆的談話感染了,現場的氣氛活躍多了。樊書生越說越自如,他想和總理算算土地的收入與支出問題。於是,他說:“我家一人有一畝地……”他剛說到這裏,溫總理就說:“你要保護好那一畝地。”
樊書生點點頭,接着說:“可是種地不賺錢呀,一畝地一年只能賺幾百元錢,不吃不喝也不夠供一個孩子上學的。”溫總理說:“你可以發展企業和養殖業呀。”樊書生說:“可是我沒有資金呀,貸款很難的,又要擔保,又要拿房屋做抵押。所以,我還是出來打工,這樣資金慢慢就可以積攢起來了。”溫總理說:“我們將來會考慮解決農村貸款問題,不再擔保和房屋抵押。”
樊書生在結束與總理的對話時,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他說:“總理呀,我想請您籤個名,我還想單獨與您合個影。我不是爲我自己,我是想讓別的農民工知道,農民是可以和總理聊天合影的,讓他們也看到總理對我們農民工的關懷。”溫總理爽快地答道:“沒有問題。”
樊書生談完了,靜靜地坐下,看着總理回答別的代表的問話。越看心裏越舒坦,他想,自己做夢也想不到能見到總理,而且還和總理聊得這麼多這麼好。他轉念一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人民總理自然是要和人民聊天的呀。
最後一位代表發言結束後,已是18時30分。座談會已持續了3個多小時。樊書生來到溫總理身邊,請求總理給他簽名,並且合影。溫總理旁邊的人說總理已經很累了。溫總理聽了,笑道:“我答應這個小夥子了,一定要給他籤。”
字,簽完了,合影,也拍完了。攝影的同志問樊書生:“你有電子信箱嗎?到時候我把照片給你傳過去。”樊書生說有,並且把自己郵箱的地址告訴了那位同志。溫總理拉着樊書生的手說“來,我送送大家。”說罷,和樊書生向門外走去。在第一會議室的門外,溫總理送代表們一個個地上車。當目送最後一位代表乘車離開後,他才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樊書生看着總理的背影,心裏熱乎乎的。
“我還是一個農民工,我還得做工呀”
回到公司,樊書生的工友們要他請客。於是,幾個人來到酒店喝酒,慶祝總理接見農民工,也慶祝農民工成功地把心裏話告訴了自己尊敬的總理。正在暢飲的時候,樊書生的手機響了,13歲的兒子在電話那端驚喜地大叫:“爸,爸爸,我在電視上看見你了,你怎麼上了電視?我爺我奶我媽我姐,我們全看見你了,在《新聞聯播》裏面。爸,是真的嗎,你真的去了中南海?你真的見到總理了?”
樊書生說:“是真的,兒子。我真的去了中南海,我真的見到了總理。你要好好學習,將來總理說要有政策,讓咱鄉下的孩子進城讀書,到那時,你也可以見到總理。”兒子說:“太好了,那我放炮去。爸你什麼時候回家過年?”“爸這兩天忙,臘月二十八回去。”
從那天開始,樊書生天天到網吧去看信箱。3天以後,他的信箱裏出現了新郵件。他打開一看,正是自己和總理的合影。他高興極了趕緊打印了出來。
2月16日,懷揣着與溫總理的合影樊書生回到了老家。一進東田氏村他就讓鄉親們圍了起來。“書生呀,你真的見到了總理嗎?”“總理又要給咱農民啥新政策了?”樊書生就把與溫總理的合影拿出來給大家看,人們感嘆着,並且豔羨地看着他。
走進家門,父母妻子兒女早在院子裏等他了。樊書生把一年賺來的兩萬元錢交給老人,看到屋裏的冰箱、彩電、洗衣機,樊書生說:“開春咱們蓋房子,以後再掙了錢,咱就帶孩子到北京去上學,也帶你去,這回政策好了。”說罷,把自己和溫總理的合影放在高高的櫃子上。妻子說:“有了錢,咱一家在一起吧,你看到了兩個孩子了吧,他們在背後說想你,可是你回來,他們卻不敢和你說話。”樊書生說:“我看出來了,我最怕的是你們不理我,對我陌生。那我在外面可就白受累了。”
一個親戚問:“書生呀,你這回見了總理,你就是名人了,以後哇,你可能就不要做工了。”樊書生說:“我肯定還是一個農民工,我也不會做別的,我只會做工。”話是這麼說,可是,人們卻不讓他閒着,大家像對待名人一樣對待他。回到家,屁股還沒把炕坐熱,縣勞動局的局長就開車把他接走了,並把他作爲嘉賓招待,請他講講和總理談話的情形,還有在京老鄉的工作情況。接着是當地的新聞單位,東家請,西家讓,沒有一刻的空閒。第三天,北京一家電視臺給他打來電話,請他速速回京。在電視臺做完節目,又被另一家請去搞座談。春節期間,他全部是在應酬中度過。
3月6日,他對找他的人們說:“我要回老家了,和父母好好嘮個嗑,過兩天開工就沒時間了。我還是個農民工,我還得做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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