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地距小煤礦約350米,官方認爲:不能排除地質結構變化原因
隱藏在小土坡下的“怪獸”終於發怒了。它張開黑色大嘴,5秒——也許只有3秒,就吃掉了6個蹲在它頭上揀煤渣的人。
遼寧省官方發佈消息:2007年3月15日10:40,該省葫蘆島市南票區沙金溝村“地陷”災難中的6個失蹤者,屍體已被發現。
大地食人
村民馮麗是這次事故的倖存者之一,她只能用“命”來解釋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幸運。
3月15日清晨,這位42歲的女人爲全家的生計動身了。“必須要起早,很多人都會去搶。”她說,“有時你還得厚着臉皮——煤礦上的人會趕我們。”
女人的目標是礦上的廢煤渣。南票區沙金溝村第一煤礦——一個年產3萬多噸的小煤窯,就坐落在村邊。
馮麗推着獨輪車,先到了煤窯旁的礦部大院,這裏堆着她最想要的煤矸石。對於人均年收入一千多元的村民,每冬花四五百元買煤取暖太不現實。於是,這種含炭量低的廢渣石成了理想燃料。
她裝滿了一車煤渣,搖搖晃晃地推到家裏。必須抓緊時間返回“玉米地”——沙金溝村對面的土坡上,是一片已經收割的玉米茬地。煤窯還會用大卡車裝運廢渣石,運到地裏“填坑”。兩年前開始,不知什麼原因,玉米地裏出現了6個漏斗型的大坑。
“我回到大坑邊時,已經有三四個人在揀煤渣。”馮麗說。此刻,一輛載重卡車將煤矸石等廢渣倒進土坡頂部的一個大坑,鍋狀大坑裏形成了一個斜坡。馮麗和幾位村民一起擁進坑底,爭搶小煤塊。
初春的原野充滿了生機。當揀到小半袋煤時,馮麗突然想起要給丈夫買藥。大約9:30,63歲的秦素凡也推着車去揀煤,路上,她碰到了往回趕的馮麗。
村民趙紅英也是9:30出門的。因爲害怕黑洞洞的大坑,這個女人從沒揀過煤渣。但看到別人安然無恙,她還是忍不住去了。33歲的孫豔軍幾乎是全家上陣——舅媽、妹妹加上她自己。在大地即將撕開口子的地方,人越來越多,約有18位村民。
10:40,不安的沙沙聲傳入秦素凡的耳朵。此時,她蹲在距坑邊2米的地方揀煤。她擡起頭來,立即被看到的情景嚇傻了——坑底正嘩嘩地下陷。她的兩個同伴孟祥春、趙紅英瞬間消失了。被吞噬前,兩人伸出雙手狂抓的慘景,或許會永遠刺激秦素凡的神經。
此時,孫豔軍站在坑口邊緣處。聽到喊聲時,她一回頭,看到坑裏只剩下“幾個腦袋”……
“掉人啦,掉人啦!”秦素凡一邊喊,一邊把正在運廢礦渣的紅巖車攔下。其他倖存的村民也紛紛往村裏狂奔。村主任聽到報信後,連鞋都沒有穿,一邊給鎮裏打電話,一邊衝向現場。當他看到塌陷的大坑時,一下子癱在地上。
11:20,救援人員陸續趕到現場。遼寧省省長張文嶽作出批示,做好搶救工作,穩定羣衆情緒,防止在搶救中出現新的傷亡事故。葫蘆島市主要領導趕赴現場,救援指揮部出動大型機械。
六十多個小時後,救援者找到最後一位村民的遺體,6位村民罹難。據事後一份現場勘查報告顯示:此次地表塌陷,形成了一個直徑約10米、深約7米的塌陷區。
喪事,從村頭辦到村尾
昔日平靜的沙金溝村哭泣着。共有6場葬禮需要舉辦——從村西頭的趙紅英、孟祥春,到張鳳林、孟繁鳳夫婦,最後是村東頭的艾玉紅和閆素豔。這個村子共有300餘戶人家。
劉香忠每抽一口煙,就會把頭深埋於兩膝之間。妻子孟祥春說去“找點煤渣”,沒想到竟成了訣別。這個可憐的鰥夫甚至不敢往那塊土坡上看——過去的兩年裏,土坡吞沒了他賴以爲生的玉米地。現在,妻子命喪於此。
玉米地因煤礦開採裂縫塌陷,不能再種了。礦老闆按照“一壟地”(約50米長、0.5米寬的面積)450元的標準,補給劉香忠3600元。而在村民們的眼裏,出事之前,小煤窯已經把他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煤窯放炮駭人心魄,超強的聲波甚至會震得地面、房子咚咚跳;因爲採煤破壞了地下水,到了夏天,沙金溝村十井九枯。
遇難村民中,年齡最大的是同爲45歲的張鳳林、孟繁鳳夫婦。他們的突然離去,只留下3個孩子和75歲的老父親。
15歲的張俊漲紅了臉,才吐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他是說人都掉進坑了,煤窯纔在土坡上圍個圈,掛個‘危險’的牌子。”旁邊一個親戚“翻譯”道。母親艾玉紅的死亡,讓這個智障男孩極力要表達自己的心痛。人們都在擔心,他的父親怎麼能夠把這個殘缺家庭撐起來。
這次遇難年齡最小的人是閆素豔和趙紅英,她們剛剛30歲。趙紅英的婆婆嗓子已經哭啞——過去的兩年多,趙紅英從來沒有去揀過煤,但第一次去就把命丟了。
3月18日,兩輛白色的麪包車在沙金溝村進進出出,輪番接送着遇難村民家屬到太平間去看親人遺容。事故發生後,領導們給每戶送去了“兩袋米、兩袋面、兩桶油”慰問品。
“現在還沒有談到賠償。”葫蘆島市南票區委宣傳部長李榮軍對本報記者稱。因爲塌陷事故原因正在調查,結論出來後,才能明確責任及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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