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餐館牆上的標語
4月11日,張全民駕車行駛在106國道上,馬路上空一個橫展開來的標語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塊兒綠底的牌子寫着幾個白色大字,“謹慎駕駛千趟少,大意行車……”張全民仰頭讀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看到田間一輛摩托車竄上了公路,他趕緊往左打方向盤,這輛桑塔納2000頓時撞向公路上的隔離欄。
提到這起事故,張全民雖然毫髮無傷,但仍然心有餘悸。車在撞向隔離欄時,張全民及時反應過來,又向右打輪,同時猛踩剎車,於是車擦着隔離欄滑行了5米後停下,人和車都無大礙。
一則提醒司機注意行駛安全的標語,卻成了誘發張全民交通事故的主因。這讓張全民哭笑不得:“當時正是想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麼標語,纔沒發現那輛摩托車。”當親戚朋友問起這起事故時,張全民對“標語”隻字未提,“摩托車速度太快”成爲了張的藉口,他覺得“看標語太入神”這個理由分外荒唐。
但這個“荒唐的理由”卻普遍存在着,張全民有10年的駕齡,在他走南闖北的旅途中,類似這樣的公路標語數不勝數,由於這起事故,張全民發出了以前就有的疑問:“這樣的標語,到底是爲了讓人看,還是不讓人看?”在他看來,提醒安全的標語恰恰成了安全駕駛的隱患。
4月17日,吉林省長春市市長在對市裏兩城區進行衛生檢查時強調,今後再有大型活動時,不要在樹上掛紅條幅。
在中國,標語很多,它們被刷在牆上、掛在樹上、甚至像廣告牌一樣矗立在街上,不怪乎有外國旅華學者說,“標語”應該和“長城”、“熊貓”、“孔子”一樣,列爲可代表中國的符號。
然而,琳琅滿目的標語口號中,卻充斥着些許被時代所拋棄的、或者言之無物、形式主義的標語,有些標語甚至還違背法律,這樣不但會造成大量的浪費,甚至會污染城鎮“軟形象”。
前不久,北京大劇院的一段相聲將“中國式”標語諷刺挖苦了一番。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孔慶東曾寫下《口號萬歲》一書,其中與書同名的文章就以孔慶東本人遊歷,記錄下了一批中國代表式的口號,此《口號萬歲》的文章在網絡上被大量轉載,且有網友甚至蒐集了“有中國特色”的各地標語口號發在網上,平日裏隨處可見的標語,糾集起來竟然成了“詼諧可笑,愚昧落後”的代名詞。
標語之怪現象
一句“今天,你稅了嗎?”寫在公路邊的牆上已經許多年,至今,67歲的趙令鬆還是不懂其爲何意。
趙令鬆甚至不知道“稅”字怎麼念,以前村裏的年輕人讀給趙令鬆聽了一次。“今天,你睡了嗎?”老趙嘟囔,接着說:“這標語真有意思,還管人睡覺!”
坐在穿越河北的火車上,沿途看到最多的標語是“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種樹”,還有另一種版本:“要想富,少生孩子多養豬”,此口號數量上的優勢並沒有換來村民應有的重視,更多數的村民根本沒有考慮其涵義,對記者提這種問題覺得很奇怪,一位抱孩子的婦女說出了許多人的看法:“這條標語啊,刷在這牆上好多年了,我還真沒注意過。”
孔慶東接受採訪時說道:“這些荒謬不通的標語不但混淆是非,擾亂思維,實在是給國家丟臉,也給政府丟臉,我寫出《口號萬歲》一文,也是希望政府看到後能夠出面管管。”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寫在貴州施秉,隨後又出現在其他的兄弟省份,按照其字面意思直譯即是:倘若放火燒山,就要被判無期徒刑。這明顯和刑法法條相悖,根據我國刑法第114條和第115條對縱火罪的描述,依據行爲造成的後果是否嚴重來確定量刑程度,最少3年有期徒刑,最高死刑。
在河北經常可以看見“武裝抗稅是非法行爲”的標語寫在牆上,孔慶東用“哭笑不得”來作評價:“它的意思是說,和平抗稅就是合法的了。”
河北還有一條現身比較多的標語是“光纖沒銅,偷也沒用”,似乎是想讓人去偷含銅的東西,離光纖遠點兒,有點兒“還有更值錢的東西可偷”的意味。
坐在進京的火車上可以看到鐵路沿線刷寫着這樣的標語:“橫臥鐵軌,不死也要負上法律責任!”邊威嚇,邊普法,讓人哭笑不得。
在山東省濟寧市至汶上縣公路旁,某鄉鎮掛出巨型橫幅:“集體上訪違法,越級上訪可恥!”此口號甚至帶有故意誤導民衆法律知識的嫌疑。鋪張宣傳勞民傷財
一塊巨大的廣告牌矗立在河北省邢臺市南二環的路邊上,上面寫着一句標語:“關愛女孩,就是關注民族的未來!”據瞭解,這塊牌子共花費2萬6千元。
在邢臺市郊區的某農村,自村口向村內延伸1000多米長,右側每隔10米左右就有電線杆豎立,上面令人醒目的是燈箱廣告,其上寫着各種各樣的標語,如“男孩女孩都一樣,都是國家小棟樑”、“少生優生,利國利民”等。到了晚上,燈火通明,相當漂亮。據當地工作人員介紹,一個燈箱花費100多元,如此算下來,一條街中用在標語上的宣傳費用超過1萬多元,這還沒有算上牆體標語和橫幅類。
“這條街主要用於宣傳計劃生育。”村中一位工作人員說。走到街中一條十字叉路時,該工作人員又指着另一條街說:“目前正在修這條街,以後主要用於宣傳其他內容。”放眼望去,目前仍然歪歪扭扭的土路未來將修成剛纔那條街的翻版,所不同的是,一年後這裏將充滿大量標語。
據有關工作人員介紹,各農村都被要求建設宣傳一條街,有錢的村用廣告牌、燈箱來寫標語,沒錢的村就直接刷寫在牆上。
在旁邊的村子裏,果然也有宣傳街的存在。在這裏,每隔10米的燈箱換作了每隔20米的小型廣告牌,一直向村內延伸1000多米,上面寫着各種標語。
一個小型廣告牌1000多元,按此算下來,總花費5萬多元,比上一個村還要多。村裏一位工作人員解釋說:“其實這種投入是值得的,以後換起標語來也方便(指廣告牌),這種新穎的標語也吸引村民觀看,方便理解,可以說,回報是無形的。”
一位村民介紹說,這些新標語、廣告牌都是今年9月份左右突然出現的,因爲那時上級領導要下鄉搞計劃生育突擊檢查。
而在領導檢查時,一個怪現象就是:似乎哪裏的宣傳聲勢越大,就表明其越重視,其工作質量肯定讓人值得信任。
“每項工作開展前,刷寫多少條標語,做好怎樣的宣傳工作,都是有任務的。”某鄉鎮領導透露,“如果達不到要求,將會納入當年的政績考覈,若扣分的話,當年的評先就沒機會了。”
據《南方日報》在2005年的報道,湖北省鄖西縣熱衷於山上造字,金鑾山上有“封禁治理、美化漢江”8個大字,全長兩公里,每個字667平方米,用水泥、石頭砌成,跨越三座山,共投入2500個勞力,做了3個月,讓人瞠目結舌;腰灘河上同樣有12個大字“做好水土文章,綠化湖北山川”,全長5公里。這20個字耗資多少,沒有準確數目,但估計價錢不菲。
鄖西縣林業局有關人士介紹說,全縣造的300多平方米以上規模的大字近100個,爲此不僅花費巨大,這種開山造字還造成森林毀壞以及水土流失。
靠標語製造聲勢
中國十分重視標語的作用,任何工作幾乎都要輔助性地製造宣傳標語,有學者將其稱爲“標語崇拜”。本報記者在採訪時,幾乎所有的被採訪官員都不假思索地認爲:在開展一項工作前,宣傳標語是必要的前期工作。
中央某部門一位工作人員說:“由於特殊國情,所以標語都帶有中國特色。而標語是一種歷史沉澱。”他接着說:“每逢節假日、重大政策發佈,有關部門都會向下級單位專門傳達口號,供下面參考。”
一般官員普遍認爲,開展一些重要工作和活動,通過張貼(懸掛)標語,有利於製造聲勢,以引起更多人的重視,使活動家喻戶曉,深入人心。
在有些地方,宣傳標語的多少甚至成爲政績考覈標準之一。“如果一個精神下來,或者開展某項工作之前,口號和標語的宣傳程度是有規定的,下級單位要按照規定完成任務。”一位鄉鎮黨委書記說。
按照這位官員的說法,基層工作中始終存在一種誤區:沒有標語,就意味着工作不認真,不負責。和周圍同級部門相比,標語口號儼然成爲一種造勢運動。
由此,官員熱衷於這些形式主義,每逢上級領導檢查,總有紅色橫幅早早的懸掛出來。
地方整治“不良標語”
面對一些“不良標語”的危害,部分省市曾經採取了行動。
1997年,在時任河北省委祕書長慄戰書的提議下,河北省進行了全省規模的“整風運動”,其中涉及到不良標語的清理。截至到現在已有10年時間,效果顯著,“整風運動”過後,大量不良標語被清除。
2004年,雲南省在全省範圍內開展了“不良標語”整治行動,一個多月的時間,三萬多條標語從雲南消失,其中有將近一半的標語被認定有違民本思想,內容涉及強制性、威迫性等。
雲南省此次整治運動的起因源於浙江紹興柯橋的中國輕紡城。據那裏的民工們反映,在他們各自的家鄉,有不少“好笑”、“不像話”甚至“嚇人”的標語,內容似與政策和時代精神不符。經調查,國家有關部門將這些標語認定爲“違反民本思想標語”,列爲清剿對象,並下發了一篇公文。
雲南省長徐榮凱看到了這篇公文,公文中列舉了湖南、江西、廣西、湖北、雲南等地存留的不良標語,其中,雲南有一條是:“一人超生,全村結紮。”在徐榮凱的提議下,雲南省宣傳部、教育廳、計生委聯合發文,針對各類不良標語,開始清剿、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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