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校園槍擊案的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在停課一週後,本週一正式復課。除出事的那座教學樓關閉外,教學生活秩序基本恢復正常。在停課的一週裏,學校舉辦了多場悼念活動。令人意外的是,兇手趙承熙和32名遇難者一起被列爲悼念的對象。(《中國青年報》4月27日)
這是一條溫暖得讓人眼睛溼潤的消息,這又是一條美麗得讓人久久不能平靜的消息,這還是一條深刻得讓人感懷不已的消息。然而,這也是一條再正常不過的消息,因爲曾經的一幕仍然歷歷在目———1991年,就讀於美國愛荷華大學的中國博士留學生盧剛開槍殺死包括自己導師在內的5名教師和同學,最後飲彈自盡。在槍擊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受害人之一、副校長安妮·克黎利女士的家人就通過媒體發表了一封致盧剛家人的公開信,稱盧的家人同樣是受害者,希望以寬容的態度分擔彼此的哀傷。
美國大學爲何將槍手也列爲悼念對象?受害者家人爲何希望以寬容的態度分擔彼此的哀傷?這不是一個深奧的哲學命題,這體現的是最樸素的生命倫理觀和最洞徹人性的價值觀。
“寬恕,是結束苦痛最美麗的句號。”這是施明德的由衷之言。施明德,這位曾因爲理想在獄中度過大半青春歲月的人,出獄後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當你原諒他(傷害我的人)的時候,你也會變得有尊嚴起來,而且這種不與其計較的態度,不僅消解了憤怒與仇恨,也讓自己獲得愉悅的感覺,這是金錢買不到的快樂。”美國將兇手趙承熙列爲悼念對象,何嘗不是如此?原諒了趙承熙並不表示容忍暴力的存在,而是爲了活得更有尊嚴,是爲了解脫,是爲了杜絕下一個惡的滋生和蔓延。
“不寬容本身就是一種暴力”,這是印度聖雄甘地的一句話。趙承熙犯下了滔天惡行,他本人也飲彈自盡。如果繼續以惡的眼光來看待趙承熙,甚至以惡的眼光來對待趙的家人,這就陷入了以暴易暴的怪圈。再也沒有比以仇恨的方式對抗仇恨更讓人不安了,再也沒有比以更加兇狠的方式來一澆心中塊壘更可怕的了。以暴易暴的結局只有一個,暴力被複制,仇恨得不到消解,恩怨永遠也難以根除,世界永無寧日。不寬容本身就是一種暴力,寬容這一行爲本身就是在消弭暴力,就是用最深厚的愛去盪滌恨。
由美國大學悼念趙承熙可以聯繫到馬加爵的悲劇。4月27日的《瀟湘晨報》報道,至今馬家人沒有去昆明領取馬加爵的骨灰,馬加爵的父親說:“骨灰我們不要了,就當我們沒有這個兒子,讓一切都過去吧!”馬父爲何如此畏葸?背後隱匿的是屈辱是膽怯也是恐懼。與此相對應的是,趙承熙的姐姐在慘劇發生後深表歉意,不僅沒有成爲衆矢之的,反而得到了人們的同情和理解。正如美國一位網民在趙承熙姐姐的道歉信後回帖說:“這不是你或你家人的錯誤。你也失去了你親愛的人。”兩個結局爲何如此大相徑庭?某些國人爲何要埋下仇恨的種子,任由仇恨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爲何要把馬加爵視爲仇讎,甚至惡魔化之?馬加爵被抓後有人喜不自禁,時至今日仍有人灌輸仇恨哲學,這難道不耐人尋味嗎?
馬加爵製造了慘劇當然是可惡的,趙承熙製造了慘劇當然也是可惡的,但兩人何嘗不是悲劇的犧牲品?有人從趙承熙一案中讀出了寬恕的必要,讀出了應該關心新移民的心理健康,還讀出了“寬容是醫治心靈創傷的最好辦法”,我們從馬加爵一案中難道只讀出了仇恨和冤冤相報嗎?
施明德說:“寬恕不是姑息,也不是通過原諒別人來獲取阿Q式的精神勝利,更不是強者對他人施捨憐憫時所具有的倨傲姿態;寬恕是一種善意與善行,有善意者能自我肯定與超越,有善行者能改變社會,使社會進步。”誠哉斯言!但願我們能從美國悼念趙承熙一事中讀出寬恕、寬容和愛,因爲寬恕是結束苦痛最美麗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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