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回歸:廉政公署支持率逐年昇高
記者:回歸那天的情景,你還記得嗎?
羅范椒芬:回歸之前,我擔任香港行政長官辦公室主任,所以對回歸有種特殊的感情。如果你問我十年來最難忘的時候,我一定會說是1997年6月30日晚上到7月1日交接的時候。當零點時昇起國旗和區旗時,那真是這幾十年來最激動的時刻。
記者:回歸前,有很多人擔心香港貪污會變得嚴重。那麼事實是怎樣的呢?
羅范椒芬:1997年,著名國際反腐組織——透明國際公布的『清廉指數』中,香港在全世界52個地區中排名第18位,2006年,『清廉指數』包括163地區,香港排行15。在亞洲地區,香港位列第二,排在新加坡之後。
有幾個數字我必須強調,10年前,私人企業和政府、公營機構的貪污案件大概各佔一半。但是2006年數據顯示,關於私人企業貪污的投訴佔到了61%,投訴政府的大約佔33%,投訴公營機構比如電信公司的大約7%。
1974年,香港警務人員的貪污是非常嚴重的。警務人員的貪污案件當時佔總貪污案件的40%左右,而現在只佔到8%。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可以看到,政府公務員貪污的情況是越來越少了。
記者:廉政公署的工作在這十年中有沒有發生變化?
羅范椒芬:廉政公署是香港人的驕傲。廉政公署完全獨立於政府之外,我是直接向行政長官負責的。
回歸十年來,香港市民對廉政公署的支持率正逐年昇高。2006年,我們得到了99%的市民支持。還有許多數據也創歷史最高,80%的市民表示願意舉報貪污,80%的市民認為廉政公署是不偏不倚的。2006年,市民舉報中73%是署名舉報。而1997年,這個數字是68%。由此可見,在回歸十周年的時候,我們也可以交上一份讓人高興的成績表。(笑)
記者:回歸十年,你記憶中最悲傷的一件事是什麼?
羅范椒芬:非典,可以說是一場噩夢。當時我還在教育部門,如果學校發生情況的話,我們都很擔懮,要考慮什麼時候該停課。如果停課,就會影響到學生,會引起恐慌。那時又有惶恐,又有壓力。但也有驕傲的時候,香港人可以團結起來。也有傷痛的時候,看到太多家庭因為非典被拆散。
回憶起來,心情很復雜。十年時間,香港經歷了很多,金融風暴、非典、『一國兩制』、教育改革爭議……香港在這麼小的地方、這麼短的時間內經歷這麼多,今天又可以這樣穩定地、繁榮地發展。我想香港人有一種拼搏的精神,越歷練越強壯。
記者:你自己的十年又是怎麼過來呢?
羅范椒芬:這十年,我自己的變化很大。回歸前,我還是『三位一體』政體下的官員,回歸後,我在運輸部門工作,近8年一直埋頭進行教育改革。
教改是史無前例的改革。和面對非典一樣,我們也沒有經驗,都是一路摸索,『摸著石頭過河』。所以,我們也加強和外界的交流和溝通。本地、內地、海外的專家都參與進來。這種經歷都很珍貴。對我個人而言,做公務員這麼多年,規模這麼大、影響如此廣泛的改革,我都沒有做過。中間有風波,但我覺得整體來講,進步還是很大。《易經》裡講陰陽,事物有利有弊。任何事都有得有失。
關於兩地:內地很難復制香港反貪模式
眼下內地『國家預防腐敗局』成立在即,標志著打擊腐敗『從源頭治理』的落實,中國內地的反貪工作也在積極推進之中。而回歸後的香港ICAC,就如一面越來越清晰的鏡子,除了提供典范以外,又是否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記者:回歸初期,相繼有來港上市的國企和民企爆出貪污丑聞,上海地產的毛玉萍成階下囚,中銀(香港)前總裁劉金寶在內地更被判死刑。這些事件會不會影響到香港的廉潔環境?
羅范椒芬:回歸初期,兩地公司的行為方式很不同。我們處理的案件大多都是1999年、2000年、2002年遺留下來的,是那時來港上市的公司『犯』下的。
目前這個領域大家正在增加關注,在這些方面也逐漸與國際接軌。近年來,類似的案件已經減少了。對於內地來港上市的公司,我們一樣會密切接觸。此外,我們還和內地證監局積極合作,向北京、上海等地上市公司介紹經驗。過去3年,廉署曾為逾130間內地來港上市公司安排防貪講座,接觸超過6000名員工。
記者:回歸以後,兩地經濟交往增多,跨境犯罪是否也增多了?
羅范椒芬:關於跨境,要有一個准確的定義。如果香港人在內地犯法,那就可以當作內地的貪污案件,我們沒有跨境的管轄權。但公務員就不同了。如果香港公務員在內地觸犯香港的反貪污法例,我們都可以在香港控告他。
現在也有一些中小企業向我們反映,他們在內地做生意,經常需要給一些額外的開支做『人情費』,以使事情更快捷地被解決。這些是不是貪污我們也很難斷定。
我希望香港的生意人不要在內地知法犯法,也希望兩地政府加強溝通,避免貪污發生,不要讓這些商人無所適從。
記者:粵港經濟交往頻繁,在反貪方面,有沒有什麼合作?
羅范椒芬:現在,我們和內地的合作已經很密切。從1997年到2006年,內地檢察機關來港400多次,會見證人約700人,我們到內地240多次,會見證人330多人。年初時,我曾到北京等地,高檢和廣東省檢察院對這種合作都很支持,廣東方面也有人來香港交流,和我們一起制定了一個框架,希望今年能制定一份新的兩地防貪資料冊給跨境商人參考。
記者:在和內地的合作中,你覺得兩地在反貪認識和做法上有哪些不同?
羅范椒芬:我接觸的官員都是比較高層的。從反貪方面講,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如果說有什麼不同,我覺得兩地在法規上有點不一樣。內地往往會規定一條標准線,比如多少錢以下就不做處理。但香港不同,我們是『零容忍』。比如貪污,哪怕貪再少的錢,都是錯的。去年,香港城市大學一名內地博士生用一萬元買試卷,被判監禁6個月。犯了事,我們要懲罰,要讓她知道犯了錯,但事後我們還是很寬容的,不會因為她有案底,就遣返她。城大還安排那個學生繼續回學校讀書,同學們也都很接受她,學校很照顧。她不了解香港法律,但知錯能改就好。
記者:你覺得內地有沒有可能復制香港的反貪模式?
羅范椒芬:大家的理念是相同的,都講源頭治理。但是在結構上,我認為很難完全復制。香港有香港的政治制度,權力不集中,如果要收買就要收買整個部門纔可以,這樣成本太高,降低了行賄的可能性。
記者:關於反貪,我們常說『高薪養廉』,你怎樣看待這個問題?
羅范椒芬:我認為,高薪未必養廉,但是薪酬一定要讓人有一個一般的小康生活,要過得去。這只是前提。關鍵還是要在制度上做到透明、公平、權力分散,讓人不敢貪、不能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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