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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9日，李淑媛向記者圖示京石路收費站情況
京石高速公路1987年開始收費，迄今已收了20年尚未停止
京石高速公路到2004年底已盈餘約5.85億元
請審計局“算賬”查清高速公路收費底細
-第一次提高收費震動房山區代表
-曾想起訴交通委
-與政府部門過招“屢敗屢戰”
-審計“利好”望見取消“收費”曙光
一個北京市人大代表，爲了取消京石高速公路的收費，每年在人代會上提建議，跟市交通委“打筆仗”，至今已提了15年。近兩年她改變思路，獨闢蹊徑，通過北京市審計局，終於弄清了這條高速收費公路背後的祕密。原來，這條被認定2026年才能還清貸款的高速公路，實際上早在7年前就已經本息全部還清。
李淑媛說自己從當初的不入門、不會當人大代表，到如今的漸入角色，完全是她跟市交通委方面長達15年“打持久戰”的結果。
第一次提高收費震動房山區代表
收費標準不斷上漲
京石高速公路，是北京西南方向的一條要道。1994年，因爲一次幅度較大的收費提價，曾引發房山區人大代表們的“劇烈”反應。
63歲的北京市人大代表李淑媛住在房山區，7月9日她跟記者見面，乘車花一個多小時進城。爲了省時間走京石路，來回過路費要花20元錢。
根據李淑媛的回憶，這條路早在1987年還沒全線通車時就開始收費，起初並沒引發異議。當時收費很低，小轎車僅收2元。“那時我們進城開會，走這條路比較快，當時大家覺得2元收費標準還可以接受，畢竟花錢買一個暢通。”
只是這個收費標準後來不斷上漲。李淑媛拿出了1994年頒佈的一份文件，小車的起價標準提到了5元，大型車則提到了30元以上。不僅京石路上調收費，京石路的輔路107國道，以及附近的京良路永立橋，從房山進城的這三條路，也都開始收費，“這三條路的收費站你躲不過去，必須留下買路錢。這意味着什麼？就是說我們所有房山人，只要進城就要交費。除非從很遠的地方繞道，比如繞到門頭溝或者大興去。”
質詢案“流產”
當時在北京市的18個區縣裏，房山區的經濟相對較差，這條快速路的收費就成爲一個挺大的負擔，引起的反響特別強烈。
房山人覺得無法承受的另一個原因是，爲了建這條路，房山區曾做出很大犧牲，比如以很低的補償價格來佔地和拆遷，路兩邊的綠化帶大量佔用農田，等等。
李淑媛回憶，在1992年的這一年人代會召開時，代表們羣情激憤，都快開不了會了；對這個收費，大家非得要對市政府提出質詢案。
向市政府質詢，這在當時的北京市人大還從沒出現過，有關方面就給房山區做工作。當時的北京市領導跟房山區達成一個妥協，同意每年從過橋費裏分500萬元給房山區政府。
於是質詢案“流產”，事情平息了下來。不過李淑媛說：“房山區政府很高興，認爲可以接受。但我們單位中國原子能科學院是中央科研單位，還有一個大戶燕山石化，以及位於良鄉的華北電力等單位，都不屬於房山區，我們心情不舒暢。”
這是李淑媛第一次爲這條高速公路的收費在人代會上提議，她沒想到這一提就提了15年。
跟交通委過招“屢敗屢戰”
初出茅廬
從1992年到1998年，李淑媛每年人代會提一次。她回憶說，那幾年雖然年年提，但是她當時還根本不知道怎麼跟政府職能部門打交道。“當時我剛當人大代表不久，還沒入門。怎麼才能當好一個人大代表，說實話我當時不很清楚。沒進入角色，這就耽誤了很多事。”
對李淑媛這些代表們，那幾年都是房山區公路局給予答覆。“他們一般就說自己是執行單位，上級要求他們這樣收費，他們只能執行。我們當然只能體諒他們的難處。但每年都這樣一個答覆結果，我們很無奈，沒辦法，覺得可能只能這樣了。但是問題還存在，只好下一年接着提。”
上世紀90年代的那些年，李淑媛等房山區代表年年在人代會上提議，也不能說毫無成果。1996年取消107國道的收費站，1998年取消永立橋收費站，可以算是對代表們堅持不懈的兩個回報。只是，對於最主要的目標——京石高速公路，代表們始終沒能攻堅成功。
變通提議
對於交通委路政部門在京石路上的“不鬆口”，房山區的代表們也想過變通策略，比如變換一種提法。
在2002年的人代會上，來自燕山石化的一名代表曾提議，把收費站挪到琉璃河去。那是北京和河北的交界處，這樣在北京市內的這一段，就可以不收費了。
市交通委方面這次答覆道：京石路貸款11億多元，還有8個億沒還清。此外，首發公司(北京首都公路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北京市政府獨資控股)承擔了全市高速公路的建設任務，不是說京石路收來的錢只還這條路的貸款，而是要從全盤考慮，統籌安排。
“說白了就是要用這條路來養其他路。”李淑媛直言不諱。
首發公司的領導曾在私下有一個說法，北京市的這些高速路，就如同一個家庭裏的幾個孩子，不能說大哥掙的錢就自己花，而是幾個兒子的錢都孝敬給家長，家長來統一分配。
但李淑媛不認同這一說法。她向記者舉出由交通部、財政部、國家物價局聯合發佈的一個規定。她認爲京石路現在的做法，屬於違規，違反了國家“還清貸款即不再收費”、“不得挪用公路收費”的規定。此外，北京市政府辦公廳公文批覆通知[(1987)廳祕字第69號]第5項更是明確規定：“京石公路……收費款項，全部用於償還貸款本息，不得挪作他用。”
這一次代表們試圖變通提議，但是仍然未果。
2002年交通委方面的答覆中，提到這條路還有8億元的貸款沒還清。這是交通委第一次在正式回覆中提到具體數額。
“一聽到這個說法，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因爲我們對這條路太熟了。像我們單位，爲這條路每年都要交六七十萬，燕山石化根據他們自己的統計，一年要交2千萬。總共11億多的貸款，光這些能算出來的收費都不止3個億，還說8億多沒還清，錢都到哪兒去了？”
京石路的車流量一向很大，包括從河北過來的許多進京車輛。“這十幾年不可能沒還清，我們的直覺就是這個數字不對。我們沒辦法向老百姓交代，因爲大家會說不可思議。”
讓李淑媛這些代表如墜雲霧山中的，還包括交通委前後幾次給出的數據不一致。
記者看到了市交通委方面(包括市交通委、市路政局等部門)近些年給李淑媛的歷次答覆。其中關於這條路的還款數額，分別有5種不同的說法；關於還貸時間則有3種。
“如果不想把真相告訴老百姓選出的代表，就請把謊話編圓，並統一口徑，千萬不要一次答覆一個樣。”2004年12月7日，李淑媛在交通委的“提議辦理報告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回覆意見。這一意見轉回交通委，對方不再有迴音。
連續多年提議而沒有結果，李淑媛也曾經想過去法院告北京市交通委。在2004年，李淑媛專門就此事請教了房山區法院的院長，從法律角度探討解決此事的可能性。但是院長告訴她，就目前的材料來說，不足以證實交通委違規。
當時李淑媛還沒想到審計這條路，也還沒有拿到後來的那份審計報告，因此手頭證據不足。不過在拿到確鑿的審計報告後，李淑媛還是放棄了上告的想法。她有擔心，怕別人說她出風頭。“還是穩妥一些吧，繼續提議案來推動。”李淑媛說這話時，眉宇間多少有些無奈。
審計報告推翻交通委答覆
到2005年，因爲屢敗屢戰，李淑媛想換一種方式，來搞清楚京石高速路的真實情況。
在這之前，李淑媛沒想到“審計”這個詞。她笑着說，自己也是在北京市路政局的啓發下，纔有了一條新思路。
在北京市路政局2004年4月25日回覆給李淑媛的辦理報告中，記者看到這樣的語句：“京石公路貸款和集資總額爲8.1億元……有關貸款憑證可以請代表們責成審計等部門按有關程序到首發公司查證”
就是這句話，當時讓李淑媛眼前一亮——爲什麼不真的去找審計部門，來審計一次呢？
“能否審計出真實的東西來，我們心裏也沒底，但總要試一次，就看審計部門能不能對我們說實話。”在第二年，也就是2005年的兩會期間，李淑媛等房山區代表向北京市審計局提出了建議。3個月後，市審計局就給出了一份專門的審計報告。
在李淑媛他們看來，這份審計報告完全推翻了交通委方面過去所有的答覆。
例如，北京市路政局2004年曾在一份答覆書中這樣寫到：“據首發公司測算，京石公路還清貸款本息的時間是2026年。”而根據現在的這個審計報告，事實上所有貸款早在2000年就已本息還清，到2004年底已盈餘約5.85億元。
“把他們編的所有謊都戳穿了。看到這個報告後，我心裏很豁亮。終於搞清楚了這條高速公路各方面的情況，將來再去找市政府也好，找市人大常委會也好，我心裏有底了。”
李淑媛說，以前雖然年年提，但因爲對方的答覆總是那一套，代表們對很多東西都搞不清楚。讓他們興奮的是，如今這個審計報告幾乎解答了所有疑問。
興奮歸興奮，但李淑媛對前景並沒樂觀起來，反而覺得取消收費有些無望。原來，這份審計報告表明，早在1999年12月，市政府辦公廳就已經簽署文件，將京石公路的經營權授予首發公司。
“這條路的性質就這樣改變了，從政府提供給老百姓的基礎設施，變成了賺錢工具。首發公司的經營權是30年，在這期間的收費，我想不大可能會取消了。”
要追究市交通委違反國家有關規定
明年要是當選代表繼續提
“有關方面沒有依法行政，我就是想指出這一點。”2007年人代會期間，李淑媛第15次提出該提議，有17人附議，基本上囊括了房山區本區的全部代表(房山區共有30餘名代表，其中13名左右是市裏下派代表)。
明年還會繼續提嗎？記者問李淑媛。她回答說不知道，因爲今年是這一屆人代會代表的最後一年任期。不過她說，如果明年改選後，自己還能當選人大代表，就還會繼續提，希望此事最終能有一個眉目。
花了20年的時間，雖然京石路(北京段)的收費站並沒取消，但李淑媛覺得自己也算沒白費力氣，“畢竟我把這事搞清楚了，審計局的一個報告，把所有事情都說得明明白白。”
李淑媛說自己沒車，她是爲房山80萬老百姓抱屈。在今年兩會後，房山區一些企業界的人士給李淑媛打來電話，給她打氣說：“我們從道義上支持你。”
交通委答非所問
對今年李淑媛等17名代表提出的“北京市政府應依法行政，京石高速公路北京段應停止收費”這一建議，北京市交通委在2007年3月20日給出了一份《辦理報告》，其中對審計局的報告結果避而不談，主要意見則爲：北京市的高速公路建設需要投入大量資金，而新建高速公路經濟效益未形成，還貸壓力很大。雖然沒有明說，但這份答覆的言下之意很明顯：要靠京石高速這樣具有經濟效益的公路來保證全局投入。
這段話聽上去在理，但李淑媛認爲是答非所問。她把“答非所問”這四個字寫到了自己作爲提議代表的正式回覆中。
在李淑媛看來，現在要追究的是交通委違反國家有關規定，而不是聽它訴苦。
“更重要的是，在市審計局的報告出來之前，京石高速這條路的收支情況一直不透明，交通委方面前後給出的數據互相牴觸，一個領導答覆一個樣，那麼其他高速路究竟掙多少欠多少，我們當然也有理由懷疑。作爲國家職能部門，交通委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喪失信譽。”李淑媛對北京市交通委提出了相當嚴厲的批評。
她還從消費者的角度分析說，把這條路從政府貸款路變更爲經營性公路，卻從來沒有公示過，這涉及公衆利益，但相關決策不透明。而高速公路交費也是一種消費行爲，“這也剝奪了我們作爲消費者的知情權。”
收費站是一個印鈔廠
李淑媛說，在國內許多地方，收費公路都被稱作“印鈔廠”。今年6月27日新華網報道，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表示，對北京、河北等18省(市)收費公路的審計調查發現，中國收費公路在建設、運營和管理等方面存在突出問題，其中部分公路通行費收入高出投資成本數倍乃至10倍以上，成爲“高價公路”，增加了社會負擔。
來自國家審計署的這個“利好”消息，讓李淑媛覺得京石路的收費問題有可能取得突破。 “我覺得見到曙光了”，李淑媛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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