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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水爆發“人鼠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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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下旬以來，一場10多年來最嚴重的鼠患災害在洞庭湖暴發，約20億隻田鼠威脅22個縣市區的防洪大堤和800萬畝稻田，僅大通湖區就捕殺老鼠90噸。目前，地方政府與羣衆展開的“人鼠大戰”並未結束——
7月10日，筆者趕到鼠災最嚴重的益陽市大通湖區，舉目望去，莊稼長勢旺盛，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莊稼被東方田鼠糟蹋。據大通湖區委工作人員介紹，發生在今年6月16日-28日的鼠災是37年來最嚴重的一次。
“黑壓壓的老鼠在堤坡上跑啊，唧唧直叫，嚇人啊。”回憶起6月16日東方田鼠上堤坡的情形，湖南益陽大通湖區北洲子鎮馬排村的楊有根依然心有餘悸。16日晚上8時左右，楊有根在洞庭湖碼頭停好漁船，準備上堤回家。“突然看見黑壓壓一片。我拿出應急燈一照，發現是一堆堆老鼠在亂竄。”
出於一種本能和習慣，楊有根立即拿起隨手攜帶的竹棍子，使勁撲打這些叫東方田鼠的小東西，“以前打一會兒，就會少很多，那天越打越多，有的老鼠最後還往我面前竄，好像向我示威……”
在湖面闖蕩多年的楊有根一下被嚇壞了，他馬上扔下竹棍，關上電燈，拼命向30米外的大堤上跑。“你不知道啊，我的腳下都是黑壓壓的老鼠，踩上去腳一滑，馬上就聽見老鼠的尖叫聲，這輩子我沒有經歷過！”楊有根說，跑到快上湖堤時，他看見湖堤上的擋鼠牆上，上千只老鼠正在使勁往上爬，“我停頓不到兩秒，就有老鼠往我身上爬……”
今年69歲的村民歐正文也說，這是他記事起見到的最多的老鼠。之前外湖水看漲時，他就注意到，靠湖邊草上，有成羣結隊的老鼠在拼命游泳，往湖堤跑。過了兩天，外湖水位超高，湖邊的老鼠就更多了起來，在湖邊放養的水牛四蹄落地時，常常可以聽到被踩死老鼠的哀叫聲……
生活在洞庭湖地區的人們對這些老鼠再熟悉不過了，對這種“小不點”也最痛恨不過了。東方田鼠又名沼澤田鼠、水耗子、遠東田鼠、大田鼠、葦田鼠、長江田鼠。專家介紹，洞庭湖有20億隻東方田鼠，平時它們都生活在湖裏面的沼澤地帶。東方田鼠游泳能力強，可在水中潛行，它以植物的綠色部分爲主食，啃樹皮，吃谷、瓜、薯、菜等作物，稻穀碰上它，很快就會被咬得枝殘葉敗。每年，只要洞庭湖漲水，只要湖洲灘頭被淹，東方田鼠就會毫不猶豫地向湖堤游泳，最終選擇農作物等作爲自己的食物來源，所到之處，幾乎所有莊稼都會被“夷爲平地”。大通湖區向東村黨支部書記李國峯告訴筆者，10畝稻田，東方田鼠只要一晚上就將所有稻穀咬斷。
更讓人擔心的是，東方田鼠不僅僅危害莊稼，它還是鉤端螺旋體病、出血熱等多種疾病的傳播者。1979年北洲子農場診斷爲鉤端螺旋體病的患者有524人，1993年7月東方田鼠的大發生，再次引起鉤端螺旋體病流行，僅北洲子農場感染住院治療人數達16人，其中死亡1人。
每天約10噸老鼠喪命
爲了應對嚴重威脅洞庭湖畔的老鼠，大通湖區對沿湖十多公里的防鼠牆和防鼠溝進行了檢修，積極準備防鼠藥物。同時，區管委要求沿湖鎮、村每天派出100人以上隊伍日夜在防鼠牆和防鼠溝巡視，做到每個碼頭有專人看管，沿堤防鼠溝有專人巡視。
從6月20日開始，大通湖區北洲子鎮緊急動員、組織2000多人進行圍剿。有些村民拿起鋤頭、竹木棍子搗殺，根本不用挪地方，馬上就能打死一大堆。6月21日-23日，大通湖區每天撲殺死鼠都在10噸以上。至28日止，人工殺死的東方田鼠用卡車拉了十多車，深挖了近百個消毒坑，進行掩埋。
在這次鼠災中，僅湖南省益陽市大通湖區在20天內就消滅東方田鼠達90噸。據估計，洞庭湖區共有20億隻東方田鼠。那麼，“90噸”和“20億隻”這兩個數字是如何計算出來的？湖南省益陽市植保植檢站站長曹志平解釋說，被殺死的田鼠都裝在蛇皮袋裏，通過估算每個蛇皮袋裏田鼠屍體的重量，並統計該區掩埋蛇皮袋的數量，從而推算出有90噸田鼠。至於20億隻，曹志平稱是通過監測估算而來，一畝地平均有500只田鼠，整個洞庭湖區有400多萬畝地，從而得出20億隻的數量。
慶幸的是，儘管外湖鼠滿爲患，但因防控及時，外湖水位下降，鼠害在侵害了9天后，最終敗下陣來，大部分又退回湖中。這場災難中，大通湖區的莊稼幾乎沒有受到損失。
不過，在洞庭湖區沅江市、君山區、華容縣等地一些防鼠設施不夠完善的地方，東方田鼠則突破了人工防線，侵入稻田和村莊。老鼠們築巢而居、啃食糧食作物籽實和根莖，所到之處，堤岸、護坡變得千瘡百孔，水稻因根莖被咬傷而成片枯死。
岳陽縣鹿角鎮副鎮長王鵬告訴記者，鼠災暴發的那幾天，老鼠簡直就是長驅直入，迅速竄入田地。“我們沒有辦法，只能組織人在田地裏打抓加上放藥。光是用來拌鼠藥的大米就用掉了一萬多斤。結果，面積只有益陽市1/12的鹿角鎮，受災絕收的水田有2000多畝，直接經濟損失估計達600萬元左右。
隨着大通湖區水位下降，區內鼠災漸漸退去。但是，距這次鼠災退去已近二十天，筆者走在大通湖區專門修建的防鼠牆邊時，仍聞到陣陣刺鼻的臭味，讓人只想屏住呼吸。而在岸上，很少看到村民的身影，剛剛經歷過鼠災的現場則是一片狼藉，湖堤上隨處可見被打死或被毒殺的死老鼠。筆者走到岸邊，突然發現，在離岸不遠的湖中，還有一隻東方田鼠在往岸邊遊，發現人的身影后，田鼠警覺地直接扎進了湖中。
鼠災與“填湖造田”有關
7月9日，滅鼠專家從長沙和益陽趕赴大通湖區指導滅鼠。湖南農業大學碩士生導師唐會聯說，儘管今年鼠患未造成垸內鼠害，但按湖洲20億隻的監測量，如果再發一次大水，東方田鼠還會捲土重來。一旦田鼠遷移垸內，將會給垸內帶來滅頂之災。他強調，這絕非危言聳聽。
“隨着洞庭湖蓄水面積的減少，湖洲面積的擴大，更加增大了東方田鼠的棲息和生存空間，老鼠的天敵銳減，東方田鼠在近期有可能爆發成災。”談到東方田鼠，畢業於中國農業大學的防鼠專家陳超華不無憂慮：目前湖區的防控措施難以實施，捕殺方法也相對落後，一旦有鼠災爆發，將難以有效地應對。
今年洞庭湖鼠災爲何這麼嚴重？中科院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王勇研究員長期觀測研究成果顯示，東方田鼠平時主要棲息在洞庭湖溼地生態環境中特有的湖灘、苔草、沼澤、蘆葦等洲灘草地上。其種羣數量變動規律爲：枯水期越長，東方田鼠繁殖期就越長，數量越多。研究還顯示，洞庭湖圍湖淤塞，沼澤植被擴展，爲東方田鼠種羣提供了更多更大的繁殖空間。
王勇研究員等專家的研究還表明：堤壩，特別是湖內層層圍築的大小堤等，在汛期時成爲東方田鼠避洪的“安全島”和“中轉碼頭”，東方田鼠在長途遊遷時得以休息、取食，而不至於衰竭死亡。此外，在洞庭湖濱湖地區，蛇與鼬等東方田鼠的天敵在洞庭湖湖灘被濫捕，在很大程度上也造成了東方田鼠大量繁殖。
由於早期準確預測預報，採取包括圍堤堵鼠、化學滅鼠和人工捕殺等措施抑制鼠患，目前洞庭湖鼠情已經大爲緩解。程海波說，今年的東方田鼠鼠密度高於2005年，但對農作物的危害損失遠低於當年。其中鼠害嚴重的大通湖區由於行動早、擋鼠牆較完整等原因，農作物受害面積少、損失小。截至目前，東方田鼠災害在這一地區已基本得到控制，鼠密度大大降低。
一個曾經在益陽市沅江住了多年，現在搬遷到岳陽縣的市民告訴記者，真正引發洞庭湖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就開始常年暴發鼠災的深層原因是“填湖造田”。
記者向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研究所研究員李世傑求證這一觀點，得到了李世傑的肯定。“填湖造田對於洞庭湖的危害是深遠的，這次的鼠災儘管不能歸結爲與該舉措有直接關聯，但受其影響是肯定的。”
鼠災鳴響生態警鐘
據瞭解，自1985年至2005的20年裏，洞庭湖區曾暴發過5次較大的鼠災。具體是1985年、1993年、1995年、1998年和2005年。
以2005年爲例，當年5月下旬，由於洞庭湖水位迅速上漲，湖洲灘頭被淹，東方田鼠隨湖水上漲而大量越堤遷入垸內，危害農作物，造成湖區農作物經濟損失過800萬元。截至當年6月8日，洞庭湖區東方田鼠災害發生面積達6.8萬畝，成災面積達3.3萬畝，失收或接近失收面積達0.5萬畝以上。
湖南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鄧學建教授認爲，造成洞庭湖周邊東方田鼠爲害的主要原因是生態環境遭受了破壞。他分析，近兩年，長沙上游來水減少，洞庭湖湖灘裸露時間加長，給東方田鼠繁殖提供了時間。而據漁民們反映，近兩年從4月到6月，洞庭湖湖灘上隨處可見東方田鼠。湖灘上楊樹距地面約30釐米的樹皮，都被這些田鼠啃傷或啃光。鄧學建認爲，生態平衡被破壞還表現在貓頭鷹、老鷹等東方田鼠天敵數量的急劇減少，特別是湖南人開始大吃蛇宴後，野外蛇的數量急劇下降，失去天敵的東方田鼠大量繁殖，終成禍患。
鄧學建教授的說法得到了當地百姓的認可。大通湖區的多位村民稱，在當地，老鼠的天敵從來就是三種：蛇、貓、老鷹。因東方田鼠生活於湖區的湖洲，平時極少有貓去這裏捕老鼠。老鷹幾年前還不時在湖區上空飛翔，最近兩年卻特別少見。由於捕蛇來吃的人增多，近些年湖洲上已很少見蛇。當然，農民大量使用農藥也是天敵減少的因素之一。這樣一來，老鼠在湖洲不斷搶佔地盤，充當起了生態霸王。再加上湖洲上生長着數萬畝蘆葦，老鼠即打洞生活於蘆根下，“一隻母鼠一年就能繁殖出兩三窩鼠仔”。
中科院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和湖南省植保植檢站今年2至6月的調查顯示，洞庭湖舵杆洲東方田鼠平均捕獲率從17.8%逐月飆升到68.8%，其中6月份較去年同期高56%。專家們還發現，湘江流域長沙段江心洲鼠密度達53.53%；除東方田鼠外，黑線姬鼠、褐家鼠、黃毛鼠也在猛增。
專家指出，工程、藥物防治手段，對洞庭湖越來越猖獗的鼠患來說，還只能“治標”。從長遠看，應該採用生態治理方法，保護田鼠的天敵，逐步恢復洞庭湖的自然生態系統，從而根治洞庭湖鼠患。
繼太湖藍藻暴發而導致無錫水危機不久，“鼠鬧洞庭”這一觸目驚心的事件再度有力地敲響了生態警鐘。這讓人心悸的鐘聲，既是爲置身事中的無數民衆而敲，更是爲身負維護一方生態環境之責的政府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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