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黑老大』范澤忠
8月3日,雲南省昭通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由公安部掛牌督辦、雲南省公安廳特別督辦的鎮雄縣林業局林政稽查大隊隊長范澤忠(別名范曉)等黑社會團伙案進行公開宣判。范澤忠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
此案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雲南省最大的黑社會團伙案,黑社會團伙『老大』是縣林業公安稽查隊隊長
非法開辦歌舞廳,組織婦女賣淫獲取經濟來源,承諾『幫助擺平糾紛』入股煤礦充當保護傘
承辦涉黑案件民警『熟人辦熟人』壓力大,取證困難
如果對黑惡勢力的打擊不力、不徹底,留有後患,不排除他們將來還會報復
民警希望國家能進一步完善保護機制,以消除辦案民警後顧之懮
8月3日,雲南省昭通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由公安部掛牌督辦、雲南省公安廳特別督辦的鎮雄縣林業公安稽查隊隊長范澤忠(別名范曉)等黑社會團伙案進行一審公開宣判,以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聚眾斗毆罪、尋釁滋事罪、組織婦女賣淫罪、敲詐勒索罪、窩藏罪,數罪並罰,判處首犯范澤忠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對同案犯宋逢源、王傲、陳思學等33名被告人分別判處無期徒刑、有期徒刑、罰金等。
據稱,此案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雲南省最大的黑社會團伙案。
法院經審理認定,2004年5月,范澤忠通過收賭債認識了宋逢源、王傲,後又通過宋逢源、王傲介紹認識了陳思學、宋榮森、宋登、常慶、常奎等人。范以自己的特殊身份,承諾弟兄們乾了違法犯罪的事他能保出來,采取出錢供他們吃、喝、玩、樂和給零用錢等手段,以宋逢源、王傲、陳思學三人為基礎,網羅勞教解教人員、社會無業人員、在校學生數十人,為團伙制定了『不能跳槽、跳槽者死』等規矩。同時,非法開辦『愷撒歌城』,組織婦女賣淫獲取經濟來源,並將該歌城作為吃、喝、玩、樂和拉攏、發展組織成員的據點,逐漸形成了以范澤忠為首,宋逢源等為骨乾,常慶等為成員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在2004年5月至2005年9月期間,有計劃、有領導、有分工地大肆進行各種違法犯罪活動,稱霸一方,為非作歹,欺壓殘害群眾,嚴重破壞了當地社會、經濟、生活秩序。
在鎮雄的大街小巷,到處可以見到『打黑除惡』的橫幅,曾經黑幫刀光劍影下的罪惡已不復存在,但黑惡勢力帶給老百姓不曾愈合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
一個女出租車司機的遭遇
張林芬(化名)在鎮雄縣城開了4年出租車,在范澤忠犯罪團伙未落入法網之前,她上的是晚班,後來因與流氓團伙發生過口角,遭到對方恐嚇不得不轉上白班。
2005年4月7日凌晨1點左右,張林芬因故晚上出車,來到愷撒歌城門前拉客。約半小時過後,三個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走出歌城,上了張林芬的車,張林芬習慣性地問:『去哪裡?』不料,三人有說有笑卻根本就不搭理張林芬。一連問了幾遍仍無人回應後,她不耐煩的頂了對方一句:『你們不說要去哪裡,叫我怎麼開?』
坐在前排的是一個染了滿頭黃發的『黃毛』,他瞪了張林芬一眼後,下車就往歌城二樓跑去。坐在後座上的另外兩個男子拽住張林芬的衣服,惡狠狠地說:『今天你死定了。』一會兒,『黃毛』與五六個彪漢拎著長刀和鐵棍衝下樓,朝張林芬的出租車衝來。前面那個穿著警服的男子大罵:『誰他媽吃了豹子膽,敢在我范二哥的地盤上鬧事?』張林芬一看不妙,用盡渾身的力氣掙脫後座上的兩個男子,推開車門,撒腿便跑。
那兩個男子隨即下車,抽出腰間隨手攜帶的砍刀朝張林芬追趕了過去。『黃毛』和那幾個彪漢揮起手中的鐵棍對准張林芬的出租車亂砸一氣。頃刻,出租車被砸得面目全非。仗著熟悉路況,張林芬鑽進一條小巷得以僥幸逃脫。
後來,當晚與張林芬同在歌城樓下等客的一位出租車司機告訴她,事發當時,現場有很多人圍觀,但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幫助她。那裡是范澤忠的地盤,追砍張林芬的人與砸車的人都是他的手下。
煤礦老板的黑幫後臺
『見人就給我狠狠的打,看誰還敢堵煤礦!』憑著『幫助擺平糾紛』承諾入股張家院煤礦的范澤忠,2005年8月11日下午3點,接到煤礦老板吳某的電話後,身著警服,帶了幾十個手下,直奔張家院村『大開殺戒』。
2004年,吳某接手張家院煤礦的前幾個月裡,村裡的村民基本上都能從礦上買到這種平價燃煤(70元/噸)。到了2005年,由於市場的煤炭價格直線上漲,煤礦老板中斷了供應村民平價燃煤,提出所有的村民必須按市場的煤炭價格購買,使得矛盾迅速激化。
在前,雖然村民與煤礦老板糾紛不斷,但這樣的糾紛也只是吵吵鬧鬧,並沒有昇級惡化。
後來,吳某在村莊的下方發現了另一個采煤點。然而,這個采煤點的上方就是村民的住房,如果要在這兒打井采煤,勢必會對村民的安全帶來隱患。利欲薰心的吳某在新采煤點打井挖煤。不久,煤井上方的民房牆體開裂,原本激化的矛盾迅速惡化,村民用石頭將煤井口填堵了。堵井就是斷了吳某的財路,吳某絕對不會允許。
吳某亮出了他手中的一張『王牌』———范澤忠。此前,手上控制著一個帶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的范澤忠,憑著『幫助擺平糾紛』的承諾已經入股張家院煤礦。
到了村裡,范澤忠站在一邊並沒有發號施令,另一個『帶頭大哥』模樣的男子揮舞著手中的鋼管朝手後的小弟吆喝:『見人就給我狠狠地打,看誰還敢堵煤礦!』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家伙叫朱啟東,是范手下的一個得力乾將,此前,因村民與煤礦鬧糾紛,他曾幾次帶人來『收拾』過張家院的村民。
幾十個手持砍刀、鋼管的打手在朱啟東的帶領下在村子裡開始行凶。見勢不妙跑得快的村民都跑到附近的山上躲了起來,凡是沒有來得及逃脫的年輕男子都遭到毒打,無一幸免。66歲的龔秀春老人聽說村子裡又出事了,怒火中燒,大老遠從山上的農田裡趕了回來。一見朱啟東毆打村裡的人,老人便上前阻止。朱啟東非但不聽勸阻,反而揮起鋼管對准老人打了過來,老人應聲倒地,被打成重傷。鄉派出所的民警接警趕到村裡時,范澤忠帶領的一幫黑惡勢力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面對黑惡勢力的毒打與恐嚇,幾十個村民聯名向政府及公安等部門舉報,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的新挖煤井遂被查封。
失學少年被拉入黑幫
一場黑幫間為搶奪地盤而掀起的刀光血影之爭中,一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呻呤著倒下去了。這一幕就發生在2005年6月4日的鎮雄街頭。
李富全與許紹蓮曾經都是縣食品公司的職工,2003年一起下崗,李虹是他們的兒子。
6月4日凌晨,李富全夫婦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電話是鎮雄縣人民醫院的醫生打來的,說李虹受傷了,傷勢很重正在醫院搶救。
李富全並不知道,就在1小時前,在縣城南大街的街心花園兩個黑幫團伙火拼,兒子李虹也是其中一個團伙的成員,結果被另一黑幫成員砍了37刀。
夫妻倆趕到醫院時,李虹已經不能張嘴說話了,但身體還在微微顫動,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口,門牙都被砍掉了,其狀慘不忍睹。李虹剛被送進醫院搶救的時候,還能說話,把家裡的電話號碼告訴給了急救醫生。
約半小時後,醫生找到李富全夫婦說:『我們已經盡力了。』李虹死亡。
李虹上到初二時,因成績不好,不願意讀書就輟學了。李富全托親戚給兒子在縣職中找了個當門衛的活兒。可是,李虹剛上班不久,就跟職中的學生發生了衝突,為了避免事端,李虹辭職離開了學校。
後來,李虹對於自己在外的事情乾脆只字不提,父母也因此一直被蒙在鼓裡。李虹踏足黑惡勢力犯罪團伙,也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范澤忠幻想一統黑幫
2006年2月,一場聲勢浩大的打黑除惡專項行動在全國打響。鎮雄縣公安局打黑除惡辦公室主任袁峰分析認為,任何的黑惡勢力發展壯大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斂財,范澤忠團伙也不例外。從范澤忠團伙的種種犯罪目的與動機來看,他們當時在鎮雄屬於勢力最大、社會根基最深的團伙,經常與王林等黑惡勢力爭奪勢力范圍,范澤忠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通過不斷擴充自己的勢力,最終一統鎮雄黑幫。
2005年『6·04』血案發生前,鎮雄縣另一黑惡勢力———王林團伙在街上碰到夙敵范澤忠手下的一個小弟,王林的手下用隨身攜帶的刀具殘忍地剁掉了對方的一根手指。6月4日這天,急於報仇的范澤忠團伙與王林團伙在縣城南大街街心花園處火拼。當時,作為王林手下的骨乾成員的李虹也在火拼之中。這一命案成了後來『6·04』專案的導火索,罩在范澤忠警服外的偽裝由此被揭開。
壓力下的艱難取證
鎮雄縣公安局內一幢兩層樓的辦公樓裡,有一間『戒備森嚴』的辦公室,房間不大,也沒有門牌,前後兩扇窗戶全部裝著密密麻麻的鋼筋。在這間辦公室裡擺著三張桌子,辦公設備很簡陋,很少有人知道這間屋子就是鎮雄縣公安局的打黑除惡辦公室,主任袁峰與他的另外幾個同事每天就是在這間辦公室裡辦公。
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是袁峰的另一個頭銜。袁峰說,『6·04』專案組的民警對受害人家屬的取證都十分艱難,此案非同一般,所涉及到的罪犯帶有黑社會性質,受害人家屬已經失去了親人,對那些惡貫滿盈的黑社會雖然痛恨在心,但卻害怕再遭報復不敢作證。
一位專案組民警去受害人家裡取證就吃了閉門羹。受害人家屬能站出來指證對民警破案是至關重要的,辦案民警只好坐在受害人家屬的門前耐心等待,不厭其煩地反復通過電話溝通。結果,對方一接通電話就直接掛機。三天時間過去了,辦案民警終於說動了受害人家屬,他們眼含熱淚,把民警請進屋裡,積極配合民警工作。
熟人抓熟人的難處
范澤忠作為一個『黑社會老大』,他的警察身份極為特殊,而且,縣城警察系統裡的大多數人都認識他,公安機關要對這樣的一個人的犯罪事實進行偵破取證,保密就成了重中之重的工作。鎮雄縣公安局黨委在挑選專案組成員時,整個過程都是秘密進行的,就連公安局內部與專案無關的人員都無從知曉。
專案組民警很快便選定。實際上,這些辦案人員此前大都與范澤忠是熟人。縣刑偵大隊城關中隊中隊長何庭忠和大家一樣,絕不會把這個外表『老實巴交』的人民警察與黑社會聯想在一起。
『6·04』案發時,群眾對范澤忠的舉報線索已經很多,作為一名刑警,何庭忠此時已經開始意識到,范澤忠極可能與命案有關。後來,縣公安局黨委恰恰挑選了他偵破范澤忠涉黑案件。何庭忠義不容辭地接受了局黨委的安排。
在整個專案組中,與何庭忠一樣『頂著壓力破案』的民警還有很多。2005年12月5日這天,頂住種種壓力,范澤忠曾經的熟人、同為警察的專案組民警們親手將他抓獲歸案。緊接著,這個涉黑犯罪團伙的主要骨乾力量陸續被抓。
如何消除打黑民警的後顧之懮
在涉黑大案的偵破中,所有專案組民警的破案行蹤都是絕對保密的,包括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們整天在做些什麼。何庭忠在破案的那段時間經常早出晚歸,除了知道『這段時間工作特忙』之外,對其他的事情家人一無所知。在跨省抓捕逃犯那段時間,家人一連好幾天沒有他的消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辦案民警還經常收到匿名恐嚇電話,並被黑惡勢力團伙成員跟蹤,但是,辦案民警沒有一個害怕過,動搖過。不過,確實也有一些辦案民警對他們的家人有些擔心。縣公安局黨委為了不讓專案組成員分心,特地加強了對他們家人的保護措施。
事實上,有一種擔心是不可預測的:對黑惡勢力的打擊不力、不徹底,不排除有些人一旦出獄後,還會報復社會,報復辦案民警及其親人。縣公安局打黑除惡辦主任袁峰談及此事語氣顯得有些沈重:『希望國家能進一步完善對打黑除惡民警相關權益及人身安全的保護機制,以消除辦案民警後顧之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