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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樂福課長的權力
本報記者田乾峰唐駿
8月26日，家樂福方面宣布開除8名被拘留的經理級員工。此前兩月，包括北京7家門店肉課課長和一名CCU(城市采購中心)生鮮采購人員(課長級別)在內的8人被北京警方拘留。被拘是因收受供貨商賄賂。目前警方正調查此案。
為什麼被拘的都是課長？在家樂福一個課長的權力有多大？供貨商為什麼賄賂課長？這種賄賂的成本會不會提高商品的價格？記者調查顯示，在課長面前，供貨商明顯弱勢。供貨商要想商品進入家樂福，有好的銷量，必須和課長『交流感情』，保持良好關系。交流的方式之一就是賄賂。
一單生意毀8課長
如果供貨商不舉報，肯定不會有人發現，只能說他們比較倒霉。
Jockey非常擔心自己的位置，昨天和記者聊天時，他說，『家樂福將要大規模裁員了，說不定我要下崗。』Jockey是北京家樂福采購部門一名資深采購員。『都是因為被拘留的那8個課長。』
課長在家樂福公司的架構序列裡，屬於第五層。他上面有處長、店長、區長和總裁四個級別。
在Jockey看來，那8名課長比較倒霉。『如果供貨商不舉報，肯定不會有人發現。』Jockey說，如果沒有外部力量的調查，家樂福內部很難查出。估計這次是課長們跟供貨商要的費用太多，對方不樂意了。被拘留的8名課長都是生鮮處的，8人做同一個單子。這個單子把他們送了進去。
Jockey回憶說，其中一名課長出事前，在店內乾活時受傷。那名課長還想家樂福能負擔他的生活費；被拘的CCU負責生鮮采購的劉勇，29歲，還沒有結婚。
為什麼8名課長做同一個單子？
Jockey解釋說，這是家樂福內部的潛規則。在內部談判中，為保證各門店返點(返給家樂福的利潤點)公平，一般供貨商會和北京家樂福7名門店的課長一起談判，CCU設立後，就增加了CCU的采購人員。
談判中，如果某位課長對返點不滿意，他隨便就能找個借口，向供貨商施加壓力。比如貨次、送貨不及時等等。其他課長一般會附和。在這種談判中，供貨商顯然處於弱勢。Jockey說，供貨商不得不與課長們『交流感情』。『交流感情』的方式一般就是給課長們提供免費旅游的機會、逢年過節送禮品或者禮金、平常請吃飯，或者直接送現金。
供貨商遭多層盤剝
家樂福有的臨時理貨員會不時給供貨商打電話，拿出手機話費單、的票等讓供貨商報銷。
這次的事件不是偶然的。許遠說，不僅是課長，家樂福的普通員工也有機會盤剝供貨商。許遠是一家商貿公司老總。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家樂福初入中國，他就成了家樂福的百貨供應商。
作為一名供貨商，許遠的職責是，將廠商的百貨商品送上家樂福等各大超市的貨架。家樂福首先就要收取多種費用，比如促銷費、管理費、陳列費、節慶費等收費項目。
很多同類商品都想進入家樂福，這時候僅靠商品品牌、質量、包裝等硬件是不夠的。最終拍板簽訂合同的是那些課長、處長們。供貨商必須讓這些人滿意。在許遠看來，這些畢竟次數少，讓他心煩的是那些普通員工的盤剝。
許遠介紹說，商品運到家樂福後，供貨商要排隊入庫。門衛的態度很重要，『為了早些把貨送進倉庫，給門衛送幾條煙或拿幾個杯子很正常。不然遇到促銷旺季，有時候等一天都進不去，超市裡很可能就缺貨了。』商品進入倉庫後，還要擺平收貨組。有的收貨組會以手續不齊為借口拖延，這個環節供貨商要付出數百元費用。
還有讓你更想不到的，家樂福有的臨時理貨員會不時給供貨商打電話，拿出手機話費單、的票等讓供貨商報銷。許遠解釋說，他們的權力是，清理貨架時，安排相應商品的位置。滿足了他們，貨就會被擺在同類商品的前面。
供貨商為處長辦婚宴
許遠曾經為一名處長包辦了一場婚宴，所有費用他出，禮金處長收。
一些大品牌相對強勢，比如海爾、美的等，都是與家樂福簽訂全國性合同。許遠說，品牌雜的百貨處和生鮮處選擇餘地就比較大。有采購權的家樂福管理人員可以在眾多小品牌中隨意挑選。這兩個部門也相對較肥。
供貨合同多是一年一簽，供貨商必須維系與處長、課長們的關系。『不然，不說取消下一年的合同，就算把合同砍掉一半，普通供貨商也難以承受。』許遠說，即使不在合同上做文章，處長、課長也有很多方法可以為難供貨商。
處長、課長能決定商品促銷價格和期限。他們可以在促銷中拼命壓價且縮短促銷期限，這會讓供貨商受損失的同時，還無法達到促銷效果。
許遠就曾收到過處長和課長的直接暗示，『他們往往在聊天時突然嘆氣，我就知道問題來了，不是家人生病就是裝修缺錢。』許遠曾經幫一位處長包辦了一場婚宴，所有的費用都由他出，眾賓客的禮金落進了處長口袋。
許遠說，層層『抽頭』，直接導致商品成本增加，商品的銷售價格也就自然提高了。這些最終都轉嫁到消費者身上。
CCU采購員謀利空間
只有熟悉了，覺得安全了纔敢拿供貨商的東西。
總部在上海的家樂福在國內有四區，北京屬於北方區。北方區設有商品部和北方區總部兩大部門。
北方區商品部設在北京三元東橋附近。北方區一名處長王新介紹說，商品部由兩個店長級的人負責。一名店長負責北京8大門店非食品類商品，包括百貨處、家電處、紡織處；另一店長負責食品類的商品，包括生鮮處、百貨處。此次出事的CCU采購員就在生鮮處任職。
商品部的權力相對集中、重要。王新說，此次事發後，家樂福決定讓北方區相當於課長級別的CCU采購員下到各大門店任職，級別不變，仍為課長。但沒有人願去。
『乾的活不一樣。』王新解釋說，下到門店後，每天要乾體力活。遇到盤點賬目或檢查，晚上要熬夜到11點。而且權力只限定在一個門店。
但在商品部，一個課長的權力很大。權力之一是和供貨商簽訂供貨合同。這直接決定進哪家供貨商的貨。王新介紹說，商品部的課長，還可以通過制作海報等方式，幫助廠家安排促銷活動，獲得利潤。『這個行業有個說法，做采購一年只有一個月賺錢。指的就是簽合同那個月。』王新說，每年年初和供貨商簽合同時，供貨商想返點少些，課長、處長們想返點多，這就需要『交流感情』。
在王新看來，生鮮處很肥，因為他們的貨源比較雜，大多是個體經營者供貨，可供選擇的貨源比較多。這個說法得到了許遠的認同。
在這個圈子裡，王新說，即使你一分錢不拿，店方也會覺得你不乾淨。『我也會跟供貨商出去吃個飯，收些小禮品。但只有熟悉了，覺得安全纔敢拿。』王新說，有些課長、處長要得狠，供貨商沒有利潤，就會留證據。
門店課長的獲利途徑
在門店，除了訂貨的權力，課長還有促銷商品、商品陳列、退貨的權力。『這裡面也有空間可做。』
在家樂福北方區，各門店課長，沒有商品部課長那麼大權力，但也有具體的訂貨權。Jockey說，門店課長只能從商品部列出的產品條碼中訂貨。『比如商品部選擇了12種商品，門店課長只能從其中選擇商品，並決定訂貨數量。』如果課長不下訂單，即使簽了合同，供貨商的貨還是進不了店。
許遠分析說，供貨商和課長的關系需要始終維持。『給商品部課長的好處，每年一般只有一次。門店課長每個月都要給，當然不是全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原因是門店課長挑供貨商的毛病容易，比如斷貨、殘次多等。按合同這些都是要罰款的。
在門店，除了訂貨的權力，課長還有促銷商品、商品陳列、退貨的權力。『這裡面也有空間可做。』Jockey說，店內商品做促銷，擺到主要位置，必須繳一定促銷費。這期間，課長可以設法降低一些費用，從2000元降到1000元，並延長促銷時間。『這部分利潤，廠家會給課長返利。但這需要處長、店長認可。主要看上下關系。』同類產品競爭進場時，如果都不是知名品牌，這時候就要看哪家工作做得好。課長有絕對的選擇權。
課長們自然會利用手中的權力，Jockey說，課長的工資並不高,家樂福門店一名課長的工資大概是2500—4000元；商品部一名課長的工資大概是3000—5000元。而且家樂福勞動強度大、工作時間長在零售業圈子裡是有名的。
家樂福總部已經認識到了門店店長、處長和課長這種過大的權力。2004年家樂福將全國劃分為4個大區，由各個區域負責區內商品采購。
2006年，羅國偉出任中國區總裁後，家樂福開始回收門店權力,並成立了調查組進行內部監控，一系列措施彰顯了其反腐決心。對此，廣東省連鎖經營協會會長孫雄分析說，相比於沃爾瑪高度集中的程序化操作模式，家樂福正在努力尋求一種能在保持分權靈活性的前提下，適度集權的方法，使分權與集權之間達到合理的平衡點。
Jockey說，自羅國偉向上收權以來，家樂福確實比以前管理更嚴格了。(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張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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