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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新是河東環衛局萬新村掃道班的一位普通環衛工人。從1979年開始，他已經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了28年。每天伴着手裏的掃帚，他看見了周圍的巨大變化，也感受着人世間的冷暖與浮躁。儘管世界天天變，他和他的妻子吳玉芝還是心平氣和地過着他們那每天一樣的普通的日子。他們是怎樣看待眼前這一切的呢？請看——
王寶新的家在河東區的長征路，一條小衚衕，一片舊樓羣，一個沒有裝修過的單元房。傢俱非常簡單，老式的廚房和廁所，燻黑的牆，水泥地面，門窗上的油漆已斑駁。屋子裏幾乎沒有任何裝飾，桌子上很顯眼地擺着一張王寶新佩戴着“天津市勞動模範”鮮紅綬帶的照片。
那天非常熱。屋裏沒有空調，也沒有電扇。汗順着脖子流下來。吳玉芝切開一個西瓜讓我們解渴。她穿得很乾淨，說話的時候愛笑。
沒想到，他們就在這樣的家裏過了20年的日子。送走了兩位老人，培養女兒長大……王寶新說：“我從心裏感覺挺好的。”
他說話的時候，一旁的吳玉芝也在不住地點頭。
吃國家飯，識舉！
王寶新：跟人家比起來，我們的生活是差點兒。但是，我覺得已經很不錯了。剛參加工作那年我看垃圾樓，工資是40多元。因爲掃道每天能多拿0.4元的夜班費，我就幹上了掃道。雖然活兒累多了，工作時間也長，可每個月能多出不到10塊錢呢！這對我家的生活太重要了。
20多年過去了，夜班費已經漲到了1.5元。我的工資也越來越高了。2001年，漲到500多元，這兩年已經超過了1000元。我識舉啊！雖然掃了20多年的馬路，但環衛讓我有個穩定的工作，沒有下崗。如果是在企業裏，今天還不知道會怎樣。咱沒能耐，只有吃國家飯。想到這些，我只有幹好了自己的活兒，才能報答國家。
1979年，初中畢業後在街道勞動的王寶新來到河東環衛，那是因爲有一個名額別人都不願去，把在街道“五七連”勞動的他頂了上來。28年來，每天與掃帚、小車、揹簍、塵土打交道。他現在所在的班組負責萬新村“三橫三縱”加22條支線的主幹道的清掃、保潔任務，掃道面積達到52萬平方米。
這些年，環衛工人“青黃不接”，願意幹掃道的年輕人越來越少，組裏70多人中大部分人是農民工。作爲組長的王寶新更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重大，誰歇班他替誰，他自己很少歇班，年節更是如此。每天下了班還要修揹簍、綁掃帚。圖幾個加班費嗎？以前是這樣，現在不全是這樣了。他說，在自己家最困難的時候，是組織幫了他，他永遠忘不了這個恩情。
1987年，王寶新的愛人下崗了，連母親總共4口人，只靠他的60多元工資生活。太困難了！過日子就像過關。那時，隊裏每月給他困難補助、過年過節送錢送東西。隊裏的同事也常幫助他，連誰家做了好吃的，也給他帶來。在組織和同事們的幫助下，王寶新一家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從此，感恩成了他一輩子的功課。“我無以報答，只有實打實地工作，多做點貢獻，纔對得起組織。”
能爲社會做點兒事，心裏愉快
王寶新：這些年掃馬路，變化最大的是居民小區。園林跟上了，綠化跟上了。原來小區的路是土路，掃起來費勁，還費掃帚。現在好了，土地變成了花磚地，掃出來的活兒漂亮多了。變化不大的是人的素質。前些天在路邊打掃便道，突然一盆水潑在身上，也不知道是水還是尿。這樣的事常有。擡頭看看，那些窗戶都關着，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馬路邊的門臉多了，污染也多了，給掃道工人增加了工作量。尤其是“馬路餐桌”，大多數人挺客氣的，但也有人罵罵咧咧：“你忙嘛？等我吃完了再掃！”逢到這種時候，我們就先掃其他的路面。我們多理解點別人，希望別人也多理解環衛工人。
萬新村16區老年公寓後有個“死角”，樓上人拋撒的垃圾在這裏堆成一座小山。到了夏天便臭氣熏天，引來無數的蒼蠅、蚊子。住在老年公寓的老人深受其害，周圍的居民怨聲載道。王寶新知道了，把組裏人集中在一塊兒，佈置了任務。他們利用兩天晨掃休息的時間清理這個死角，拉走了30多車垃圾。一個難題解決了，居民們卻不知道這些環衛工人是在義務服務，甚至連隊裏的領導也不知道。
崑崙路過街天橋修好後，清掃任務沒有交接。王寶新下班從這兒經過，發現這裏人流量大，已經堆放了很多垃圾。他抄起掃帚就掃起來，忘記了自己已經下班了。從此，他每隔一天來一次，直到交接以後。這期間，沒有人注意過這個掃道工人，更沒有人說過一句感謝的話。
王寶新不在意別人的評價，自己能爲社會做點兒事，他心裏是愉快的。有時候，折磨人的並不是勞累，而是私心。
這就是日子
吳玉芝：寶新已經有很多年沒買過衣服了，穿的都是隊裏發的工作服。結婚以後做過一件西服，20多年了，他都是在過年和開會的時候才穿。幹活兒穿舊工作服，發了新工作服就掛在櫃子裏，上哪兒去才穿。給他買衣服，回到家還得“打架”，多便宜他也嫌貴。孩子大了，要好了，嫌她爸爸總穿工作服，偷着給他買了一件，我們孃兒倆商量好，他問價，就往便宜上說。
今年寶新評上了勞模，聽說局裏要給他買衣服，一回家就告訴我，出來進去的樂。局裏給買了一套“大維”的西服，還配了一條領帶，還有一件“杉杉”牌的襯衣。聽說一共花了800多元！寶新連80元一套的衣服也沒有穿過啊！
吳玉芝已經習慣了跟着王寶新過苦日子。女人哪個不愛美？可她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是人家給的。最困難的時候是老人有病、孩子上學，她又下崗。寶新的工資發下來，房錢放一邊，再買了糧食、醬油、醋，哪有錢買衣服穿？爲了給孩子交學費，她真是什麼辦法都想到了，給人家打工、賣菜、幹家政、整宿整宿的織毛衣，累得犯了頸椎病……爲了省錢，她買菜就去趙沽裏批發市場，騎車來回20多里路，爲的是能買一塊錢一堆的處理菜。冬天，她自己醃鹹菜吃。
女兒從小愛畫畫，以前6名的成績考上了美術學校，還減免了2000元的學費。考美院的時候，只差了3分。如果家裏有錢，孩子還能復讀一年再考，但是，因爲家裏太困難，孩子放棄了復讀的機會，去給人家打工。想起這些，吳玉芝挺難受的，可是她卻沒有埋怨過王寶新。
這輩子做了夫妻就綁在了一起，富也要過，窮也要過，這就是日子。
比比過去，我知足了
王寶新：這些年，房子的變化太大了，有的人住房有100多平方米呢！看着真好！咱不能跟人家比，但比比過去，我知足了。
我們掃道工人一年到頭是半夜3點起牀、頂着星星就上班了。現在馬路上的車越來越多，一不留神就非常危險，能睡好覺太重要了。只有一間屋的時候，她們孃兒倆看電視我睡不好，半夜鬧鈴一響，我走了，她們又睡不着了。現在我有小屋能保證休息了，已經是非常滿足了！
面積57平方米的公產舊樓房對許多人來說還是條件太差，但對於王寶新來說，它還是個希望的目標。因爲，雖然他住在這個房子裏，但房子還不完全屬於他。
由於沒房，他結婚後和父母、妹妹一起住在這裏。一家三代6口人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和睦相處，日子雖然困難卻也熬過去了。父親去世後，他們贍養着母親，關係非常融洽。2001年，母親也去世了，房子的歸屬問題被提到議事日程——王寶新需要拿出一些錢給弟兄。這個要求顯然有道理，而且錢的數目也不大，但他沒有，還欠着“債”。儘管如此，他並不灰心。從這個月開始，妻子能領養老保險了，孩子也工作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家窮有個好孩子
吳玉芝：那天我拾掇抽屜，看見孩子用過的鉛筆，不由得掉了眼淚。一大把鉛筆都不足一寸長還留着，套上筆套接着還用。多懂事的孩子！從小沒要過零花錢，從小學三年級就自己洗衣服。有好吃的，就說給爸爸留着。孩子知道咱家的情況，從不跟別的孩子攀比。看人家的孩子穿的是嘛？吃的是嘛？除了學校交錢，孩子從不找我們要錢。孩子上中學的時候當了班幹部，有一回，同學過生日，她不去不合適，就張了一次口找爸爸要20元，寶新硬是不給！孩子哭了。
我們當家長的真的對不起孩子啊！
我們說話的時候，吳玉芝找出了女兒畫的畫給我們看。那是一些素描和水彩畫，看得出畫得很認真。王寶新並不懂畫，卻一張張愛不釋手，好像上面畫的是女兒。
那次拒絕了女兒，他現在想起來也後悔。那個月，隊裏的一位臨時工家屬得了重病，眼看就過不去了，他去了，給買了牛奶，還留下了200元錢。這就把全家一個月的菜錢送了出去，哪還有錢給孩子呢？
一位同事重病，王寶新捐款100元。得了獎金以後，他給兒童村的孩子們送去800元，還買了200元的文具。他覺得，他們比自己還困難，應該幫助他們。
2006年2月的一天，下起了大雪，吳玉芝不慎摔倒在地，左腿骨折，住進醫院。而這時王寶新正帶領班組突擊清雪，女兒和她的男朋友就日夜守在了醫院。王寶新只能用中午休息的那點兒工夫到醫院裏去陪陪妻子，手術、牽引、治療，端水倒尿，兩個孩子把所有的事都包了下來。感動得吳玉芝不住地掉眼淚。
女兒大了，心思也大了。她想好好工作，存下點錢來給家裏裝修房子、買傢俱。爸爸媽媽不容易，她將來要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
其實，孩子好纔是真的好，孩子纔是一個家庭最大的希望。
因爲我是萬新村掃道工人中唯一一名黨員
王寶新：1971年拉練回來，長了一身牛皮癬，到現在也沒有治好。越累越重，越出汗越癢，晚上常常睡不好覺，有時一天就脫一層皮。以前是公費醫療，用三聯單結賬，我看過幾次，還住過兩次院。1990年以後就不看了，因爲個人拿的錢太多了，看不起了。玉芝挺着急的，找了不少的偏方，想盡辦法給我調理、加強營養。聽說吃山藥能“食療”，千方百計地去買。
這個病，夏天是“回”的時候，秋天、冬天厲害，最怕感冒。犯病的時候身上沒勁兒，嚴重的時候就買點藥頂着。可我這些年很少歇班，以前圖的是有幾塊錢的加班費，現在我自己提出不要加班費，因爲家裏已經不那麼困難了。2002年，局裏評我爲優秀清潔工，給了1000元的獎金。我拿出500多元給大夥兒買毛巾、給隊裏買牀單，總覺得不落忍，大夥兒幹得都不錯。
看我加班不要加班費，有人不信，說：“不要錢你有病啊？”我是黨員，萬新村掃馬路的工人中就我一個黨員，我不起點帶頭作用，這活兒就不好乾了。
筆者從一份材料中看到，2006年，王寶新有23個休息日在加班，還放棄了上千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爲班組修車、綁掃帚，全年節約了維修費4000多元。他性格內向，說話不多，更不會說“豪言壯語”。但是，他卻時刻不忘自己是萬新村掃道工人裏唯一一名共產黨員，時刻用黨員的高標準要求自己。在物慾橫流的年代，有多少人還像他這樣想呢？
心存美好的記憶
王寶新：這些年太忙了，哪兒也沒去過。別看只是個“掃馬路的”，可馬路哪天不掃也不行啊。再說，出去還得花錢。勸業場？我小時候去過，結婚以後好像去過一回。水上公園？孩子沒上學的時候，我帶她去過一回，以後就再也沒帶孩子去過公園。北京？結婚以後我們兩口子去過一回，還在天安門前照了一張相！
王寶新翻出老照片給我們看。一張是他唯一一次和妻子去北京，在天安門前合影；一張是他唯一一次帶女兒去水上公園。都是20多年以前的事了，也是他能找到的和妻子、女兒唯一的合影照片。照片上的他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兒。
他不瞭解今天都市是怎樣的繁華，他不懂得現代人都有怎樣的享受，他不知道美酒咖啡是什麼滋味，他弄不明白爲什麼一輛轎車的價格竟然能等於他們全班70多人兩年的工資。
他的生活單調得好像與當今時代脫節。然而，我們這個現代大都市卻一天也不能離開他們。每天，50多萬平方米的道路因他和他的同事們的辛勤勞動而變得乾淨整潔。
從王寶新家出來，正是中午，太陽直射，熱浪襲人。王寶新卻好像沒有感覺，雖然他身上的工作服比我們的夏裝要厚得多。他說，他不怕熱，他已經習慣了。
走出那片舊樓羣，幾步就換了一個世界。一座立交橋高高矗立着，橋上車水馬龍，遠處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一羣穿着時尚衣裙的女孩舉着陽傘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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