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28日,湘鄉市政府官方網站論壇出現了一條求助帖:“請湘鄉各級領導及時處理”。內容爲“金藪鄉馬坪幾位學生家長反映,自2006年5月1日兄弟網絡會所開張後,該網吧老闆糾集社會青年肖湘等脅迫石板塘中學學生去該網吧上網,還專門指使肖湘等人使用小汽車、摩托車晚上11點至0點前往石板塘中學接在校學生(翻牆)去兄弟網絡會所上網,爲該網吧搞創收,還在馬坪街上將一名叫曉葉的學生打得遍體鱗傷,讓他在衆人面前跪下。請領導們嚴肅處理。”署名爲“學生家長肖某某羅某某等”。
7月12日,石板塘中學也出示了一份證明材料,稱自2007年4、5月份以來,學生在就寢後至起牀前,校外偶爾有摩托車逗留,晚上也有不少學生翻牆外出,但摩托車是否接送學生去上網,學校沒有證據。學校領導稱,兄弟網絡會所老闆曾到學校,承諾決不招攬在校寄宿學生上網。
黃文堯的網吧有36臺機子。2005年辦的營業執照。兄弟網絡會所有30臺機子,今年5月初剛開業,證照正在辦理中。
無一例外,兩家網吧的主要消費者都是中、小學生。
超時代網吧固然沒有城裏網吧的高檔裝修,但這些中、小學生的上網熱情絕不遜色於城裏人。黃文堯8歲的兒子小屁股坐在諾大的沙發上,小手熟練地操作着鼠標。
黃文堯說,雖然兒子上網有一年多時間,學習成績仍然很好。
黃還表示,除非是週末或寒、暑假,他一般不歡迎中、小學生來上網。
曉葉告訴記者:“黃老闆人好,上次我被打,還借了他300塊錢。”
曉葉的父母在湘潭做生意,沒人管他。
自兄弟網絡會所開業後,本地社會青年肖湘等人經常叫曉葉去那裏上網,而之前,曉葉一直在超時代網吧上網,只是偶爾光顧兄弟網絡會所。
只有向旺(化名)經常光顧兄弟網絡會所。
向旺今年14歲。個頭不足1.5米。石板塘中學初二學生。他一個禮拜上網兩、三次,時間都是深夜。
石板塘中學離鎮上有兩、三公里,坐落在杳無人煙的山裏。從鎮上到學校有一段鄉村公路和一段毛馬路。蜿蜒的毛馬路一公里有餘,兩邊都是樹,幾乎沒有人家。
向旺告訴記者,跟其同學一樣,每次上通宵網時,他都會在下午告訴學校的一名同學,由他通知網吧老闆開車來接。等下晚自習大多數同學就寢後,他們便從學校後面翻牆出去,因爲自己個子矮,每次都要高個子幫忙,才能翻越圍牆。然後,坐車子到兄弟網絡會所。
“一般出來的男女同學有10多人。”據向旺描述,晚上11點多的時候,校外有小車、摩托車在此等候。
向旺稱,一個通宵五塊錢。早上五點多的時候,肖湘等人開車把他們再送回毛馬路岔口處,然後他們自己走回去。那時學校已經開門。
據曉葉回憶,有天晚上他從兄弟網絡會所上網出來時看到一輛白色小車、一輛三輪摩托車、還有幾輛兩輪摩托車,滿載石板塘中學學生來上網。
上網以前,向旺的成績保持班上前三名,這次期末考試,他考了十幾名。向旺說,以後他會少上網,把成績搞好。
“但上網確實很好玩。”據向旺透露,他上網大多數時間是玩遊戲,有時候玩QQ,沒見過網友,只跟網友視頻。
向旺還說,羅某與曉葉他都認識,鎮上只有這麼大,經常上網的都認識。
兄弟網絡會所離超時代網吧不過200米,門口透明玻璃貼着的“禁止未成年人進入”不乾膠還是嶄新的,機子也是嶄新的。記者看到的大部分是中、小學生。一個約莫10歲的少年正叼着一根香菸,跟旁邊的人聊天。另一排座位後面站了幾個少年,眼神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對於肖湘等人深夜接送石板塘學生到兄弟網絡會所上網一事,該網吧老闆孫醒予以否認。但他並不否認認識肖湘等人,白色小車是他一個合夥人賀某的。據孫猜測,帖子可能是他的競爭對手所爲。
孫醒欣喜地說,自己網吧有空調,很多小孩子都願來,“這裏很涼快。”
曉葉向記者反映,肖湘等人在兄弟網絡會所上網,經常不要錢。因爲他們爲網吧“拉業務”,有時老闆還會用香菸犒勞他們。
孫醒稱,曉葉之所以被肖湘等人暴打,是因爲曉葉原來打過肖湘。曉葉解釋,他跟肖湘沒有任何過結,肖湘打他是受孫醒指使,因爲他不來兄弟網絡會所上網。有消息稱,肖湘現在已不在馬坪,聽說去了長沙。
鎮上及附近村落大多數中、小學生家長對這兩家網吧很惱火。石板塘學校商店老闆李先生氣憤地說,自己小孩迷上網絡遊戲後,學習成績直線下滑,甚至不願意讀書。
羅某的父親對網吧意見也很大,“那是害人的東西!以後絕對不會讓女兒上網。”
文化監管部門的苦衷
2007年8月22日晚上22時許,湘鄉市文化局因爲忙於湘鄉建市20週年策劃,局長王義謀還在加班。
王義謀向記者介紹了湘鄉市鄉村網吧的基本情況。2003年開始,網吧在鄉村興起。湘鄉目前有43家鄉村網吧,分佈在20餘個鄉鎮,平均每個鄉鎮2-3家。正式持證照的只有20餘家,其餘的都在審批中,屬於黑網吧。
王義謀說,市文化稽查大隊的在編工作人員不足7人,交通工具也相對缺乏。對於市區網吧,基本能得到很好管理。但鄉村網吧,就有點力不從心。
在得知記者對湘鄉市政府官方網站帖子一事已做調查時,王義謀稱,稽查隊沒有派人實地調查,僅憑基層文化站長調查和一紙證明來判斷此事不實,有點粗糙。對此,文化局將重新調查當事人,給羣衆一個滿意答覆。
談及鄉村網吧的監管工作,王義謀道出了苦衷,這不是某一個部門可以管好的,必須要多部門配合,而且是一個系統工程。
王稱,不久,湘鄉市政法委、工商、文化等部門將舉行鄉村網吧整治行動,對鄉村黑網吧一律取締,對持證網吧進行整頓。但他有些憂慮,有關部門的意思是,每個鄉鎮將保留兩家網吧,而他的態度是堅決取締,只留一家。
因爲鄉村網吧的消費者大部分是中、小學生,王曾多次跟湘鄉市教育局溝通,希望教育部門能加大鄉村學校投入,購置電腦設備,開闢學生上網綠色通道,讓學生不出校門就能上網。同時,學校應規範學生的上網行爲。
爲網吧整治工作能及時到位,王義謀堅決禁止文化局職工參與任何吃、請;禁止工作人員參與網吧合股、合營;禁止工作人員接受業主、經營戶好處。
談及網吧興起後出現的重重社會問題時,王義謀表情凝重。
據瞭解,從1994年世界第一家網吧在英國倫敦誕生算起,只有十多年曆史。而我國網吧的絕對數量從無到有,發展卻極其迅速。從中暴露出的一系列問題,不得不引起深思。
近年來與網吧有關的惡性事件頻發:2002年6月北京發生導致20多人死亡的“藍極速”網吧縱火案;同年8月江蘇連續發生青少年爲泡網吧殺死親人的惡性事件;2004年12月,13歲的天津少年張某某在網吧連續上網36小時後,模仿網絡遊戲中的人物造型,伸展雙臂,兩腿併攏,從24層高樓跳下自殺。
由於一些網吧經營者仍在想方設法躲避監管,黑網吧和接納未成年人等違規現象仍在蔓延,由網吧引發的惡性事件一直沒有停止,沉迷網吧和網絡遊戲的未成年人數量激增。
監管死結
網吧(尤其是鄉村)整治工作,涉及文化、工商、公安等10多個部門,看起來編織了一張管理大網,卻沒有哪個部門能夠最終“收網”。
中國經濟導報社網癮防治研究中心主任張春良認爲,“齊抓共管、聯合執法”是政府整治網吧問題的主要方式,這種方式看似人多力量大,在相當多情形下,卻變成“誰都不負領導責任和主要責任”,最終導致“抓而不實,管而不力”。
有專家預計,2007年中國網吧數量將達11.5萬家。
在網吧的綜合治理中,城區治理效果顯著,鄉村網吧卻相對薄弱,並面臨着諸多問題:上網登記沒有得到很好執行,違法接納未成年人,0時-8時中斷互聯網接入信號的措施沒有落實到位,利用遠程計算機監管體系對網吧全程實時監管的體系和技術沒有到位,網吧消防安全隱患和環境質量不達標,黑網吧數量較多,部分管理部門和網吧老闆存在整治一陣風的心態……
而這一系列因素直接決定了鄉村網吧的監管變成一個死結。
文化部文化市場司副司長庹祖海稱,目前對文化部門來說,網吧監管的最大難題和“盲區”是廣大農村鄉鎮,由於鄉鎮文化站沒有執法權,需要縣級執法力量深入,而縣級力量本身也薄弱,難以有效顧及。這些年,文化部一直在研究對策,但至今還拿不出有效辦法。
對於是否接納未成年人上網,成爲分析人士矚目的焦點。
有專家指出,鄉村網吧的主要消費者是中、小學生,如果禁止未成年人上網,網吧的利益勢必受到衝擊而最終關門。
遼寧大學法學院石英教授認爲,政府還應主動開辦一些生動有趣、健康向上的青少年網站,爲少兒成長提供良好的環境。
據資料顯示,在中國的中小城市,有80%以上的網民是通過網吧認識互聯網的。
湘鄉市金藪鄉馬坪村,從2005年開始,第一家網吧的出現劃破了這個小鎮往日的平靜,它帶給人們更多的是大多數中、小學生家長的抱怨。曉葉向記者吐露了心聲,在網吧呆幾個月自己再做打算,或讀技校,或去廣東打工。(本報記者尹萬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