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是一個讓人魂牽夢縈的至高境界,有夢想的人可以不顧一切孜孜以求。然而,夢想與現實總有着太遠太遠的距離,中間隔山隔水的。不管夢想有多麼宏大和精彩,都要從現實開始,就如同把夢想丟進泥土,需要用心血澆灌,纔會發芽,纔會開出美麗的花。夢想,是力量的天使,支撐着人們在艱難困苦中跋涉,痛苦、委屈、淚水,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人快樂,也就是因爲堅持了自己的夢想,並一直努力使之實現。劉智莉,就是一個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享受快樂的女人。
看她的字,清新秀雅;見到她人,純樸自然。就像她的家鄉。
農民出身的劉智莉和她的丈夫、兩個可愛的孩子生活在靜海縣西五里村一個極普通的農家院裏。三間平房,面積不足60平方米,幾件簡單的傢俱,沒有電冰箱,電視機也是很“古老”的,夠簡陋了,但卻因了屋裏那到處堆放的書籍、筆墨、紙硯和一張墨跡斑斑的氈布以及牆上掛着的一幅幅書法作品而顯得清雅灑脫。
出院門,向前不遠是一片果樹林,放眼望去滿目蔥翠;穿過樹林便是大運河,雖然早已沒有了河水滔滔川流,但走在河堤上,卻不由得你不發思古之幽情。這樣一個寧靜的世外桃源,怎麼可能不造就一個寧靜脫俗的女書法家呢!
-夢想
劉智莉,用她自己的話說:她是一個農民,一個有夢想的農民,一個追求高雅生活的農民。她說,曾有一位美國留學生向她求字,於是她用小楷在絹上抄錄了荀子的《勸學篇》,留學生問她要多少錢,她說:不要多少錢,唯希望你回國後一旦有人問起來,你要告訴他們這是中國的農民寫的,讓他們重新看待中國的農民,讓他們知道中國農民已不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只看得見手心裏那一點點地那樣的短視和淺薄。中國農民也一樣有夢想,有追求,有品位。
1983年,高考落榜的劉智莉最想的就是復讀一年繼續考大學。可是她也明白,供她讀完高中,成爲全村文化程度最高的女孩子,父母已經是盡了全力了,作爲家裏的老大,她沒有理由再向父母要求什麼。於是進了一家鄉辦服裝廠,成爲了一名縫紉工。那年她17歲,矮小而瘦弱。
流水線上的工作單調而繁重,每天工作十四五個小時,一天下來筋疲力盡。每到晚上,躺在牀上,望着窗外滿天的星星,她都會問自己:這樣日復一日如同機器一般地過下去嗎?這是我要的生活嗎?上大學的夢想破滅了,可即便到了工廠,也應該有時間看書、寫東西、打球、聽音樂啊!
當時天津廣播電臺正好有日語講座,於是,劉智莉寄錢買了教材,跟着廣播學起日語,但是服裝廠經常要趕活兒,每到這個時候就要晝夜不停地加班,一連兩三天都不能休息,困極了就趴在機器上睡,餓了就在機器前吃,學習自然也就不能不耽誤了。幾天不聽,再也跟不上進度了,沒辦法,只好中止。煩惱、苦悶讓她不斷地問自己:這樣的生活要永遠過下去嗎?
這樣的生活她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很偶然地,她拿起了父親寫字用過的毛筆,開始在舊書、廢報紙上寫字,竟然一下子被那簡簡繁繁的線條迷住了,繼而從前的苦悶、失意、彷徨都隨着那墨香飄散得無影無蹤了。勞累了一整天,只要拿起筆,身心就會立即變得輕鬆愉快起來。越寫她的心就越開闊,那些線條讓她的心變得安靜。
像是找到了精神的家園,劉智莉每天不停地寫。父母都認爲她不務正業,母親說:村裏沒有比你文化再高的了,一個女孩子,高中畢了業,在服裝廠工作一段時間,再自己學學裁剪,將來嫁了人,靠自己的手藝擺個服裝攤兒,小日子會過得很不錯,這就夠了。這是父母的想法,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是當時,作大姐的她,也知道家裏弟妹多,日子不好過,所以她還是堅持着努力上班工作,幫助養家。爲了不讓母親嘮叨。她就等到父母以及弟妹們都睡下了再小心地爬起來寫字。所以那個時候,她都是深夜十一二點纔開始寫。有一次母親半夜突然起牀,見屋裏的燈還亮着,就大喊起來:是誰這麼敗家,睡覺了還不關燈?劉智莉忙小聲說:是我。母親見她又在寫字,就更加火冒三丈了:你這個不安分的孩子,放着這麼好的工作不好好幹,每天寫個沒完,能寫出好日子來嗎?
劉智莉心裏說:能!對於她來說,好日子就是不要庸庸碌碌;就是要在那一筆一畫的過程中享受心靈的寧靜和昇華。
-追逐夢想
剛開始的時候,劉智莉就是照着帖臨摹,越臨越覺得其中的奧妙很多,要想更多瞭解書法知識,就必須給自己找個老師更深入地學習。於是她到了鄉文化站。當時文化站的站長向她推薦了前寨村的閆建勳老先生。第二天,中午休息的鈴聲一響,劉智莉飯也顧不上吃,騎上自行車就往閆老先生家奔去。只有一米四二的劉智莉夠不到車座,就跨在自行車的橫樑上左右扭動着身子來回騎了4公里多。第一次見到閆老先生,老人上下打量着她問是哪個村的,現在幹什麼,爲什麼學寫字等等。之後說,你想讀書寫字,還是回去複習考大學吧,學書法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
劉智莉不死心,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間又到了閆老先生家,老人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又來了?劉智莉對老人講述了她的苦悶,她的理想,她對書法的熱愛並拿出她臨習的字給老先生看。老先生被她的誠懇打動,收下了她這個學生。從此,劉智莉開始了她邊工作邊求學、長達十幾年的艱苦生涯。
之後,爲了能更加系統、專業地學習書法知識和理論,劉智莉揹着父母報名參加了中國書畫函授大學。
從劉智莉的家到天津南開大學有七十多公里的路程,每到上課的日子,她要凌晨4點鐘起牀,一個人冒着風霜雨雪、酷熱嚴寒騎行。在那段日子裏,爲了積攢每年140元的學費,她省吃儉用,從不在外吃飯。常常是趕到工廠時已經過了吃午飯的鐘點,只能立即奔到流水線上開始幹活兒。有時趕上天氣不好,路上受罪,回廠晚了還要挨批受罰。爲了貼補家用,劉智莉還要儘量多的加班加點,無數次因爲疲勞不堪被機器針扎破了手指,可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她總是咬咬牙忍過去。不能忍的是,有幾次她竟因爲過度疲勞暈倒在機器旁。
對於劉智莉來說,身體的累可以克服,不好受的是周圍人甚至包括家人不屑的目光和冷嘲熱諷。但是,再不好受她也咬牙受過來了。因爲,在書法藝術的殿堂,她的靈魂在不斷地獲得着充實和快樂,所以她沒有放棄。
心比天高的劉智莉卻從小體弱多病。1987年,一場大病使她不得不辭掉了服裝廠的工作。休息了一段時間後,經人介紹在縣第一紡織廠當了一名擋車工,新的崗位雖然也並不輕鬆,但實行的是8小時工作制,而且是四班三運轉,這樣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看書習字了。第一個運轉班上下來,她就到縣圖書館辦了個借書證,捏着借書證就如同擁有了一座金山。
1988年,在劉智莉讀函授大學的最後關頭,母親的一場重病用盡了家中的積蓄,再也拿不出學費了,於是,她在函授大學的求學之路不得不終止。但她依然沒有放棄,爲了繼續追逐自己的夢想,她寫了一封長達四頁的書信寄給了天津書法名家寧書綸,講述自己求學的艱難與迷茫。終於,對求知如飢似渴的劉智莉又一次感動了老人,就在信寄出的第七天,劉智莉收到了寧書綸老師的回信:“你寫的信,文筆流暢,敘事明白,語言樸實,這體現了你在學習上的用功,具有較高的文化水平,令人讚許。如果再練好毛筆字,真是一個出衆的人才。望努力進取,你胸懷大志,我相信你會做出優異成績的。”
寧書綸收下了劉智莉這個學生,並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給她上了一堂修身課。寧書綸說:“書道即是人道,欲學書,先做人。”而真正感動着劉智莉的是這位老師自身的人品,她說和老師學習到今,老師不但沒收過她一分錢的學費,還經常不斷地資助她,買筆買紙買字帖送給她,還常常留她吃飯,有時她趕着回廠上班來不及吃飯,老師也要給她帶上吃的。這些或許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得到老師的真傳,劉智莉的書法水平乘雲直上。她先後臨習了名帖《九成宮禮泉銘》、歐陽詢的《化度寺》、《皇甫君碑》以及王獻之的小楷《洛陽賦十三行》和趙孟頫、鍾紹京等人的小楷字帖,使她對字的結構和書法藝術內涵都有了新的認識,並且融入到自己的筆墨當中,形成了自己的表現風格。之後,她的作品多次在市級書畫大賽中獲獎。
-享受成功快樂
真的應了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1989年,劉智莉所在的紡織廠廠房屋頂坍塌,她和另外3名工人被埋在了下面,死神已向她伸出了手。那一刻,她想到的卻是,我追逐夢想的路纔剛剛起步,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呢!一束光從一個小小的縫隙中射了進來,就是這小小的一束光,讓她不顧一切往外掙脫,終於逃出死亡的魔掌。那次事故中,4名工人兩名重傷,一名死亡,只有她安然無恙。之後她在日記中寫道:“生命是如此脆弱,但又如此寶貴,我沒有理由浪費生命中的分分秒秒,我要努力學習,譜寫一首屬於自己的人生樂章。”
1990年,劉智莉結婚,本該是幸福生活的開始,但死神再一次向她伸出了手。這一年的年底,由於早產大出血,她昏迷了40個小時。冥冥之中,或許依然是她對夢想的執著,終於再一次將死神打敗。但是,這一次沒有上一次那麼幸運了,爲了搶救她,家庭負債累累。病好之後,爲了還債,她只好拼命替人家做衣服。
但是,一次次的痛苦磨難,並沒有動搖她對於書法的熱愛,對知識的渴望,對夢想的執著。1993年到2003年這幾年裏,劉智莉白天做衣服,晚上10點以後纔開始臨帖習字。到了年底臨近春節時,她更忙着把收上來的縫紉活兒趕完,然後開始寫春聯賣春聯。在每年臘月的年貨市場上,總能看到她的身影,而她親手寫的春聯就是一年當中一筆最大的收入,所以,不論颳風下雪,她都早出晚歸。有幾次,她甚至拖着高燒不退的身體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爲的不僅僅是過年,她寫字用的筆、紙、墨都是生活中一筆很大的開銷。十幾年,她從不叫苦,更不言棄。十幾年,她過着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但是她的內心卻充實而安靜。
2003年臘月廿五,中央電視臺《半邊天》欄目攝製組來到靜海,這對於劉智莉來說,是極具轉折意義的一天。攝製組拍攝了她在市場擺攤賣春聯的情景,而劉智莉的一手好字也使攝製組的人讚歎不已。就這樣,一位農民書法家便走進了更多人的視線。節目的播出,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使她由一個業餘書法愛好者逐漸成爲小有名氣的書法家。2005年,劉智莉憑着一手好字獲得了“隆順榕”杯第二屆天津書壇新人作品展的金獎,並正式成爲天津書法家協會會員。
直到現在,劉智莉的字已經遍及全國22個省、市、自治區,全世界4個國家都有她的作品收藏。
劉智莉離她的夢想越來越近了,但她從未停止過學習。去年,劉智莉參加了全國成人統一高考,並順利被天津工會管理幹部學院美術系錄取,開始進一步系統地學習書法知識。
如今,請她寫字的人越來越多,但她每年都至少捐出三分之一的作品用於公益事業。她說,在我追逐夢想的道路上,雖然挫折很多,但是戰勝磨難的過程中,我得到了我的老師、我的親人以及社會方方面面的恩惠,我現在這樣做只是在報恩。
寫字,是劉智莉的夢想;書法,改變了她的命運。當一個個光環落在她頭上的時候,她始終堅持說自己是個農民書法家。她說她不會離開生她養她的那個地方。就像陶淵明描述的桃花源,也許那種虛空高雅、與世無爭永遠是做大學問者的無上殿堂。她說:“浮躁做不出大成績,人要有大作爲就要承受大寂寞。”她說她不會放下手中的筆,她會永遠將寫字作爲自己的使命去完成,哪怕永遠孤獨地生活在筆墨當中,墨香悠長,伴着她的堅韌、執著和熱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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