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爺爺家裏,尹日強從小獲得的獎狀貼了一牆。
在失蹤15天后,在動用了深、湘、港三地警方專案組後,在湖南省人民政府駐深圳辦事處向全市百萬老鄉發出協查請求後——瀏陽學子尹日強悄悄地自己回了家。
這本來也沒有多大問題。可是他的歸來卻和當初決定“逃學”一樣,沉默不言。
於是,“前後矛盾”、“謎團重重”、“失信躲避”……這些詞語成爲尹日強返家以來各大媒體報道中的關鍵詞。截至昨日,依然有媒體在質疑“尹日強失蹤迷霧”事件的真相。
當初父親廣泛求助媒體尋找兒子,找到兒子後卻又神祕地保護其再次“失蹤”,同時三緘其口。保護還是掩飾?無奈躲避還是有意失信?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連日來本報特派記者輾轉長沙市區、瀏陽、黃花等地探訪,並直面對話事件中多位關鍵人物,也許能助你撥開籠罩多日的“尹日強失蹤迷霧”。
9月15日,尹父通過幾家好不容易在家“堵”到他的媒體,透露9月16日中午將專門舉辦一場記者招待會,宴請所有關注該事件、數日苦等的媒體記者。
可是,就在9月16日上午,他向本報記者承認,實際上兒子不會出現在這個場合;大半個小時後,他告訴記者,招待會取消。第二天,他被數家媒體指責“失信”。可是他早就告訴記者,實際上操辦那場招待會本來就不是他的主意。
到此爲止,在9月13日得知尹日強返鄉後第一時間趕到尹家並苦等近一週的數十家媒體記者中,絕大多數沒有看到尹日強的真正面目。他們說,尹日強回家後“躲”着不肯見人,肯定別有隱情。
尹日強的父母顯然已不願再花時間解釋。“別人相不相信,說什麼我管不着。”對絕大多數媒體記者的來電,他們一概拒接或者三言兩語打發了事。“太煩了,讓孩子安靜一下。”尹日強的一個親戚說。
他們忙着做自己認爲更重要的事——三天以來,每天尹日強都跟着父母輾轉於瀏陽的數十個大小寺廟之中。“我失蹤那段日子,也不知媽媽到底去求了多少個寺廟的神保佑,所以她現在要一個個地去還願。我這幾天都要跟着,一家家地去。”
在尹日強的身後,是一大羣聞訊而來慰問的親友。尹日強母親羅金再說,昨日兒子的中學老師都來家裏看望,還帶了一萬元給兒子。
在網吧呆了45小時
尹日強十幾天沒有洗澡了,身上帶着濃重的汗味。從8月29日消失算起,尹日強在三維網吧一共度過了45個小時,消費235.50元
那15天裏,這個逃學的孩子是怎麼度過的?
9月9日凌晨,尹日強伸着懶腰,對着電腦屏幕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網吧裏還有不少流連網絡不肯回家的人。鍵盤敲擊聲中,這個世界顯得格外的寂寞。尹日強瞥了一眼網吧收銀臺下的登山包,裏面裝着6萬元現金和手提電腦。“大概自己就是這麼沒有安全意識吧。”尹日強這樣想着,又將目光轉向了電腦屏幕。
從8月29日開始算起,出來這麼多天了,學校該通知家長了,忘記辦通關手續的事怎麼能瞞過爸媽呢?尹日強每時每刻都在思考這件事,卻遲遲沒有找到辦法。這個20歲的男孩不知道,這一天深圳市公安局已經專門爲了他一個人成立了專案組。
此時此刻,尹日強的父親尹湘元纔剛剛拖着疲憊的身軀從外面回來,聲音已經沙啞,目光中有些疲憊。這兩天,這個四十多歲的湖南漢子一直在媒體上頻頻出現,那種飽含着父親對兒子關懷的眼神打動了許多人。
5天前,尹湘元父子就在同一座城市中生活,只是他們彼此不知道對方在哪兒,而且一個在尋找,一個在逃避。
白天,尹日強有時會離開網吧,然後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而這時,尹湘元正拿着兒子的照片,揪着車站邊一個年輕保安問:“您見過這個孩子沒有?”然後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他失望地離開,他還要去下一個地點問下一個人。人才市場、工棚、街邊大排檔……所有能找的地方,尹湘元都去遍了。
剛開始,他是一個人在找,尹日強的媽媽羅金再在家守着電話。後來,有10多個湖南老鄉自發地跟着他在深圳火車站附近尋找。隨着尹湘元在媒體上曝光的頻率越來越高,幫他找孩子的人也逐漸演變成一場深圳、湖南、香港三地的聯合搜救行動。深圳警方發出了“全城協查令”。羅湖公安分局已從轄區其他派出所抽調80餘名警力,加上羅湖口岸派出所和專程趕至深圳的湖南民警,已有百餘名警員加入專案組尋找尹日強。
湖南省政府駐深圳辦事處也通過湖南省深圳商會向深圳的100萬湖南老鄉發出協查請求。瀏陽市還發起了“在深瀏陽人愛心行動”,發動在外工作的瀏陽人爲尋找尹日強提供幫助。9月9日,深圳市市長許宗衡也專門作出指示要求找到孩子。
然而,更多的時候,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媒體跟着尹湘元不分時間、地點地尋找。尹湘元的種種焦急表情不斷地在媒體上更換。
可惜這一切,故事的主人公並不知道。十幾天來,他上網,但卻從來沒看過新聞,外面的驚天動地都彷彿與他無關。他關心的是,怎麼儘快辦好通關手續回到香港讀書,還有怎麼不讓爸媽知道。
尹日強十幾天沒有洗澡了,身上帶着濃重的汗味。從8月29日消失算起,尹日強在三維網吧一共度過了45個小時,消費235.50元。每天上網、趴在電腦前睡覺、上街閒逛成爲尹日強每天的生活內容。截至找到他的那天,他只去大便過1次。
生活全被這一念之間的“失蹤”打亂了。按照計劃,尹日強此時此刻該在香港科技大學的校園裏,發愁這學期的課程成績以及和好朋友夏鵬燁聊天。
爲孩子上學欠了不少債
在鄰居周姨的眼裏,尹日強是個再好不過的孩子。
每回放寒暑假,白天尹日強和姐姐都在家裏開起“補課班”,給附近的孩子做家教,幫補家裏
當記者在長沙縣黃花鎮不到一米寬的鄉間小路上跋涉時,感受到10多年前爺孫倆腳步的沉重。從進小學那一年起,尹日強以每天來回4小時的步行,丈量用讀書改變命運的人生。
從在湖南師範大學附屬中學讀高中時,夏鵬燁就是尹日強的好朋友。他們都是實驗班的高材生,參加數理化競賽絕不會空手而回。夏鵬燁在長沙住,家境要好些,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尹日強是瀏陽人,父親開中巴,爲了他和他的姐姐上學已經欠了不少債。夏鵬燁的英語很好,而尹日強總是爲自己一口湖南口音的英語感到煩惱。然而,他們還是好朋友。
尹日強在家裏並沒有什麼朋友。從黃花鎮搬到永安鎮的那一年,他剛好上高一,在長沙住校。那年,他是全鎮唯一一個考上湖南師大附中的學生。在鄰居周姨的眼裏,尹日強是個再好不過的孩子,聰明、樸素、懂禮貌、聽話。在周姨10歲的兒子眼裏,“強哥”就是他的榜樣。
“太不容易了。”周姨說起尹日強一家,總是這樣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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