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具備城鄉一體化發展條件的地方，進行村莊改造，讓農民“上樓”，不僅有利於改善村民居住環境，而且可以提高土地的利用效率，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但是，在新農村建設的過程中，也有一些地方把“農民上樓”作爲牟利的捷徑，出現了打政策“擦邊球”、不尊重農民意願搞強迫命令、打農民土地主意的現象。
在河南省鄭州市金水區廟李鎮琉璃寺村，記者瞭解到，這個村以進行村莊改造、讓農民“上樓”之名，把包括數百畝基本農田在內的大部分土地出讓給開發商進行商業住宅開發。該方案因違反國家土地管理法規、嚴重損害羣衆利益等原因，遭到村民強烈反對。
名爲改善民居，實爲變相賣地
琉璃寺村屬鄭州近郊農村。該村老黨員楊士喜告訴半月談記者，去年3月上旬，村“兩委”突然通知全體黨員和村民代表，說是要去外地“參觀社會主義新農村”。坐到車上才知道，村裏準備和河南瀚宇置業有限公司合作搞村莊改造，這次參觀費用也由這家公司買單。
在蘇州參觀結束後，村裏召集大家在虎丘山莊開會。會上，村“兩委”組織大家看了瀚宇公司製作的關於村莊改造方案的光碟，唸了合作開發意向書，然後就讓大家舉手通過。
3月14日，村“兩委”又在海南三亞召開會議。會上說，村裏已和瀚宇公司商量好，除了村民新村和預留生活用地外，其餘土地全部出讓給瀚宇公司，每畝價格不低於18萬元。部分與會代表當場表示反對。楊士喜說，搞村莊改造，是爲了改善村民的居住環境，不是爲了賣地。現在把地都賣完了，羣衆連一點口糧田都不留，將來生活靠啥？
儘管不少黨員和村民代表表示反對，但是，琉璃寺村委仍然與瀚宇公司簽訂了《合作開發琉璃寺城中村改造和商住開發協議書》。協議書約定：琉璃寺村委以其全部土地約1300畝，瀚宇公司以現金形式進行聯合開發；除建設村民新村、預留生活用地350餘畝外，其餘約950畝土地全部用於商業開發，由瀚宇公司按每畝18.8萬元向琉璃寺村支付土地補償金和村民安置資金。
村民楊文林告訴記者，2006年3月簽署的合作意向書中曾約定，在開發建設時，優先考慮村民的安置用地，確保安置住房達到每人200平方米。但在正式的協議書中，除了說明每畝18.8萬元的費用包括村民安置費用外，對村民的未來生活保障，協議書幾乎沒有提及。
誰不搬遷，停水斷電
儘管琉璃寺村村民多次對村莊改造方案提出質疑，併爲此多次到省市有關部門上訪，但金水區、廟李鎮兩級政府和琉璃寺村委會仍然堅持按合作開發協議進行拆遷。
2007年3月30日，金水區城中村改造指揮部發布公告。公告稱：根據鄭州市城中村改造指揮部文件，琉璃寺村已列入2007年度城中村改造計劃，附屬物拆遷工作於3月31日正式開始。凡琉璃寺村村界內的所有企業，必須在5月20日前拆遷完畢。對村民的不同意見，金水區城中村改造指揮部置之不理，反而在有關會議上表示：“此次拆遷實行先禮後兵，堅決拆除。誰和改造指揮部作對，就是和政府作對。”
半月談記者不久前在琉璃寺村看到，除村民住宅還沒有開始拆遷外，整個琉璃寺村已被拆得一片狼藉。金水乳製品廠副總經理沈文先說，我們僅僅因爲晚搬了兩天，指揮部居然把水電都給停了。還說什麼如果再不搬，就讓各個部門都來查你。一天不搬就查你一天，不信你沒有違法的地方。琉璃寺村村委主任楊修文承認，僅是企業搬遷這一項，琉璃寺村每年就減少收入近百萬元。
針對琉璃寺村村莊改造問題，金水區廟李鎮黨委副書記、包村幹部韓坤告訴記者，琉璃寺村是個只有700多人口的近郊小村。2006年，經向有關部門申請，該村被納入城中村改造計劃。韓坤稱，琉璃寺村與瀚宇公司的合作，只是一種意向，具體能否開發，怎麼開發，得等有關部門正式批准後才能算數。對村民反映的強行拆遷問題，韓坤解釋說，那是對違章建築、違法用地項目的拆遷，和城中村改造是兩碼事。
對琉璃寺村羣衆反映的問題，鄭州市國土資源局地籍處處長鬍仰訊說，對於城中村改造，國家有相應的優惠政策，也有嚴格的審批程序及安置開發比例。琉璃寺村在與相關企業籤合作開發協議時，根本就不在鄭州市政府公佈的城市建成區範圍之內。即使被列入了城中村改造的範圍，其開發改造也必須依照國家法律法規進行。胡仰訊認爲，琉璃寺村問題的實質是打着城中村改造的名義，利用集體土地搞商業房地產開發。這種行爲不管得到了哪個部門的批准或者支持，都不會改變其不合法的性質。
“農民上樓”利益鏈挑戰18億畝耕地紅線
農村集體用地是建立農村社會保障體系的物質基礎，也是農民重要的生產資料。鄭州市國土資源局負責人向記者介紹，近幾年在鄭州市一些地方，利用集體土地進行違法建設的現象有所擡頭。特別是在一些市郊農村，經常有人借新農村建設或村莊改造之名，行違法出讓集體土地之實。這不僅損害國家和集體利益，挑戰我國18億畝耕地紅線，還形成了社會不穩定因素。
琉璃寺村的故事並不僅僅是個案。半月談記者調查發現，目前在全國許多大城市近郊，新農村建設正被房地產開發熱浪淹沒，利用村集體用地進行房地產開發牟取暴利的“騰挪”之術十分流行，漸成鄉村“第二財政”。近年小產權房在各地大量上市便是明證。
與住上樓房、告別“上有天下有地”的生產生活方式的農民相比，在利用集體土地進行房地產開發的利益各方中，房地產開發商、基層政府和組織受益更多。而這些在農村集體用地上開發的房產價格與城市房價的巨大落差，又使這一利益鏈條具有超強的穩定性。
瀚宇公司董事長楊寶宏向記者承認，他們公司已經爲村莊改造投入了7000多萬元。楊寶宏說，公司與琉璃寺村籤協議時，該村確實不在鄭州市政府公佈的城市建成區範圍之內。但當時他已經得知，市政府會很快公佈新的城市建成區範圍，而這個範圍包括琉璃寺村。楊寶宏坦言，生意人肯定要追求最大經濟效益，目前，城市國有土地供應日益緊張，拿地成本不斷提高，而參與城中村改造，不僅可以享受政府的優惠政策，拿地成本也相對較低。
只要利用農村集體用地進行房地產開發的利益鏈條沒有被斬斷，琉璃寺村的故事就還會在千萬個村莊以“農民上樓”的名義重演。(李鈞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