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洪波 亂髮“最美”稱號,這毛病是最近幾年纔有的。有“最美深山女教師”,有“最美女大學生”,都出自河南。這兩天又看到“最美的環衛工”,卻是出自成都。 “最美的環衛工”,名叫肖丹,年齡只有12歲,來自一個外來家庭,母親精神錯亂,隨姨媽到成都生活,姨媽在成都做環衛工,生病期間,女孩就替姨媽做工。8月份,她掃了一個月;8月後,她每個週末仍然在掃街。 不知這樣的一個孩子,何以要背上一個“最美環衛工”的封號。不能不說女孩“的確很勤快”,但分明更加令人不能忽略的是辛酸。或許,這個時代已經只有一個視角,見到任何一個人,都只會以美不美的眼光來打量,所以除了“最美”,再不會有別的說法來叫好。然而12歲女孩掃大街,也要高聲叫好嗎? 12歲女孩掃大街,於女孩而言,自有可讚美之處,而送上“最美”之稱號,更多地透出一股讚賞的味道,然而,這樣的事情有何可賞之處呢?一個未成年人,不得不去掃街掙錢,這是無奈之舉,足以令人同情,足以令人思索,卻成了“最美環衛工”,仿此,所有童工都可以被派發“最美”、“最帥”的稱號了。 當然,這個女孩並沒有被僱用,她是替代她的姨媽去掃街。這證明了什麼呢?這是勞動制度的悲哀。她的姨媽是一個環衛工人,卻似乎沒有基本的收入保障,她被僱用,卻只能掃一天街拿一天錢,這個用工制度不承認她會生病,不承認她生病期間應該得到收入,所以她生病了,就只能讓12歲的女孩來做“最美環衛工”。報道沒有去檢討這樣的勞動制度,而是讚賞一個12歲女孩掃街的“美”,以苦作樂的勁頭是夠大的。 當然,會有很多來自貧寒家庭的人會說,這有什麼呀,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孩子幫大人做些事,哪怕稍稍超出能力一點,很常見的。確實,這可能是常見的,但哪怕常見,也總歸是無可奈何的。對於孩子,如果可能,儘量不要讓他體味生活的艱辛,而是讓他體味生活的快樂,孩子去做大人的事,只要是生活所迫,不得不然,都是無奈之舉,不可以贊之賞之、推廣而行。 我聽說過鄭板橋的掌故。一次遊玩,鄭板橋見橋下有一具年幼的女屍。老師吟道:“二八女多嬌,風吹落小橋。三魂隨浪轉,七魄泛波濤”。鄭板橋問,“你怎能肯定這個少女是十六歲,被風吹落小橋,三魂七魄隨波逐浪翻轉呢”,於是賦詩:“誰家女多嬌,何故落小橋?青絲隨浪轉,粉面泛波濤。”這個掌故,據說體現了鄭板橋從小就善於思考。生命消失不過是一段“女多嬌,落小橋,隨浪轉,泛波濤”的題材,我實在不知這對師徒見溺死的女子何以會有吟詩作賦的雅興。 “最美深山女教師”、“最美女大學生”之類,藉詞造勢,頂多也只是稱譽過頭,再加上一點點豔俗風味。而12歲女孩掃大街被稱爲“最美環衛工”,除了透出一股豔俗風味,還有比豔俗風味更不可忍受的文人“雅趣”———面對他人的痛苦吟風誦月,而且還沒有吟風誦月的才情,只能來一個“最美環衛工”的喝彩。 “最美環衛工”將12歲女孩掃大街從苦難敘事變成幸福敘事。這裏面工人的境遇、孩子的境遇、家庭的境遇,都是不幸的,但經過“最美環衛工”的包裝,不幸成了勵志教育的素材,苦難成了逆境成人的素材,對不幸的追問因此被淡化,這是怎樣的傳播藝術呢?(作者劉洪波,系《長江日報》評論員,著名雜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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