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變動中的世界 ——年終國際形勢回顧與展望 -丁原洪 當今的世界正處在大變動之中。二戰後形成的世界格局正發生前所未有的深刻變化。國際關係錯綜複雜,突發事件一直未斷。在即將過去的一年裏,在紛繁的國際事務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布什主義”敗局已定,歐洲形勢暗流涌動,中東地區亂象紛呈,南北關係變化明顯。 “布什主義”敗局已定 布什就任美國總統7年來,由“9·11事件”後享有極高的支持率演變成今日的內外交困窘境,說到底是他推行錯誤的對外政策造成的。布什政府的對外政策或曰“布什主義”通常被冠以“單邊主義”的標記,其實這並非其本質上的特徵。正如美國前總統克林頓撰文指出的,美國曆屆總統都是“單邊”、“多邊”兩手並用,布什只不過更傾向於採取“單邊”行動。“布什主義”的主要特點之一就是自恃美國實力超強而爲所欲爲,超越了“常規”。例如,在國家安全問題上,它超越國際準則所承認的各國擁有自衛權,而實行“先發制人”軍事打擊;在價值觀問題上,它超越意識形態的範疇,而把“民主”作爲干涉別國內政、顛覆他國政權的“理由”。伊拉克戰爭是“布什主義”的集中體現。目前布什政府內外交困,恰恰是伊拉克戰爭造成的。 這場師出無名的戰爭把美國搞得聲名狼藉,不僅開罪、疏遠了衆多阿拉伯國家乃至整個伊斯蘭世界;而且事與願違地擴大並增強了宿敵伊朗的影響力,使之成爲美國更爲棘手的難題。至今阿拉伯國家對美國纏身伊拉克亂局不肯伸出支援之手,美國企圖以伊朗的“核威脅”來籠絡它們也無濟於事。布什總統親自倡議就阿拉伯國家關切的巴以爭端召開“中東和會”,阿拉伯國家也心存疑慮,響應消極。這是美國以伊拉克戰爭作爲在中東地區推廣“民主”計劃的樣板留下的難以忘卻的惡劣影響。 伊拉克戰爭的另一嚴重後果是,導致美國與一些傳統盟國的戰略伙伴關係出現不易彌合的裂痕,也使其他一些國家對美國的霸道行徑採取敬而遠之、加強防範的舉措。其結果是不僅參加駐伊聯軍的國家一個接一個地撤出,美國不得不單獨面對伊拉克這一爛攤子,而且在國際上的影響力、號召力受到很大的削弱。目前世界上對美國仍然亦步亦趨的國家已經寥寥無幾,各國都在不同程度上把本國的國家利益前置並且推行“全方位外交”。這是“世界多極化”的一個突出反映。伊朗、朝鮮等國頂住壓力,在覈開發問題上同美國周旋,採取強硬立場;委內瑞拉、古巴等國在拉美地區積極活動,公開向美國“叫板”;俄羅斯厲聲譴責美國的對外政策,在反導等問題上同美針鋒相對、毫不示弱,等等,都同美國由於伊拉克戰爭陷入戰略被動不無關聯。 在美國國內,伊拉克戰爭成了民主黨時隔12年之後於2006年中期選舉中大獲全勝、重新控制國會參衆兩院的主要原因。事實表明,儘管民主黨對結束伊拉克亂局也拿不出任何良策,但它仍在繼續以此作文章,牽制布什政府,併爲2008年從共和黨手中奪回總統寶座製造勢頭。共和黨有意競選總統的人也不得不同布什政府拉開一定距離。曾經鼓動布什總統發動伊拉克戰爭的一些新保守派人物也被迫紛紛離開。“布什主義”在國際現實面前宣告失敗,已成定局。 美國新保守主義智囊人物爲布什總統設計的這一對外政策,犯了過高估計自己的力量、過低估計可能遇到的困難的致命錯誤,是違背世界人民要和平、求發展的時代潮流的,註定是要失敗的。美國下屆政府要想挽回“布什主義”犯下的戰略性失誤,也會是不容易的。 歐洲形勢暗流涌動 歐洲形勢一段時間以來保持相對平靜,然而2007年卻呈現了美俄、歐俄關係同時緊張、惡化的局面。導火線是美國執意在中歐地區部署反導系統和美國推動科索沃走向獨立,而背景是歐洲地緣政治環境近兩年來發生了重大變化。這一變化主要表現在俄、歐、美三方之間的相互關係上。 (一)俄羅斯調整了對西方的政策。2006年6月27日普京總統在俄國駐外使節會議上講話提出,俄羅斯要根據形勢的變化恢復過去10年來致力於“融入西方體系”的政策,“應當對全球的社會經濟發展負起與自己的地位和能力相適應的責任”。這意味着俄羅斯對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的政策有了重大調整,從葉利欽時代的妥協、退讓謀求改善同西方國家的關係,改變爲採取針鋒相對、毫不示弱的方針來捍衛俄羅斯的切身利益。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才發生普京總統2007年2月在德國慕尼黑安全政府會議上抨擊美國的單邊主義政策,5月在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的閱兵式上講話暗喻美國猶如法西斯德國,10月在歐俄高峯會後記者招待會上發言把美國在中歐部署反導系統比喻爲1962年的“古巴導彈危機”等等一連串使西方倍感驚愕、擔心“冷戰”再現的舉動。 從一定意義上說,俄羅斯這次調整對西方的政策是西方逼出來的。冷戰結束後,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採取各種措施擠壓、遏制俄羅斯,其主要手段是“北約”、“歐盟”雙東擴和在獨聯體國家策動一個接一個的“顏色革命”,甚至公然支持俄國內的反對派來推翻普京的政權。即使在“9·11事件”後,俄雖全力配合美國反恐,容許美國軍事力量進入中亞地區,但美國等依然繼續其削弱、肢解俄羅斯的戰略。俄羅斯忍無可忍,在經濟得到復甦、國內政局穩定的形勢下,調整了對西方的政策。針對美堅持在波、捷建立美國反導系統,俄羅斯一面以一種多少有點“炫耀”的方式加緊研發新式武器、恢復一些顯示實力的軍事活動,一面以退出《中導條約》和《歐洲常規武裝力量條約》予以反制,用動搖歐洲戰略平衡格局、增加歐洲不安全感來分化美歐。對美歐推動科索沃獨立,俄威脅在安理會動用否決權和支持南奧塞梯、阿布哈茲、特涅斯特河沿岸地區獨立相抗衡。對於歐盟,俄羅斯則採取區別對待的策略,以其對俄態度劃線,而非截然以新老成員爲基準。對法、德、意、西等老成員和匈、斯等新成員,大力發展雙邊關係;對英以及波、立等國則堅決鬥爭,甚至不惜動用“能源武器”、貿易制裁、減少來往等手段來反制它們尋釁。總之,俄羅斯意在顯示俄已在重新崛起,今日的俄羅斯已不是葉利欽時期的俄羅斯,西方再以威脅、要挾的老辦法對付俄是不會奏效的。 (二)歐盟陷於分裂狀態,凝聚力和影響力下降。歐盟出現這種情況,是源於從2004年起過急、過多地擴大新成員,在短短的幾年內使成員國從15個增加到27個,幾乎翻了一番。而這些新成員國的歷史背景、經濟社會體制、發展水平等同原成員國迥異。這大大加重了歐盟的經濟負擔,而且促使利益更加多元化,協調行動更加困難,內部凝聚力未升反降。無論在歐盟內部建設還是在對外關係上,成員國之間分歧明顯,使得一體化進程實際上陷於停滯。 就內部建設而言,儘管2007年10月歐盟首腦會議覈准《里斯本條約》,使歐盟憲法危機走出困境,然而各國在擴大、深化舉措上的歧見,尤其是在歐盟究竟應向何處去,是建立一體化進程更高的實體還是維持目前這種“主權國家聯合體”的形式,抑或組建“大自由貿易區”,至今並無共識。在對外政策上,尤其是對俄關係上,成員國的立場有很大差異。法、德、意、西等多數老成員從維護歐洲穩定和確保能源供應出發,傾向於維持歐俄良好關係,不要過分刺激俄羅斯;而波、捷以及波羅的海三國等新成員對俄素懷戒心和敵意,而且還試着“挾持”整個歐盟向俄施壓。英國又由於“間諜案件”同俄羅斯的關係陷入僵冷。歐盟在成員國增多後,要想實現“外交與安全”政策上的一體化更加不現實。在這種形勢下,再加之法、德兩國領導人更迭後出於內政方面的考慮,主動與美“靠攏”,使得美國因素在歐盟對外事務中的影響力明顯提升,歐盟爭取在國際上成爲“獨立一極”的勢頭大爲削弱。此外,經濟全球化的負面效應使得一些歐洲國家過去在世界經濟中的優勢地位受到更大的挑戰。政治、經濟環境的變化,使得歐盟作爲一個整體在歐洲以及全世界的影響力有所下降。 (三)美國加緊控制歐洲。二次大戰後,美國對歐洲政策的核心就是維護並加強美國對歐洲事務的主導權。冷戰結束後,美國作爲世界上的惟一超級大國,這種意願更加明顯。它一方面千方百計地削弱俄羅斯,使其難以再重新崛起,其主要手段就是利用它掌控的北約,不斷擠壓俄羅斯的生存空間,並在獨聯體策動各種顏色革命。它以“加入北約”爲誘餌推動這些經過“顏色革命”洗禮的國家向俄尋釁、製造事端,同時利用俄國內的民族問題進一步肢解俄。另一方面利用歐盟內部的分歧,削弱其凝聚力,遲滯其一體化進程,從而強化對歐盟的控制,最終防止歐盟成爲可能挑戰美國獨霸全球地位的競爭對手。美國這種“分而治之”的手法,在伊拉克戰爭期間,反而促成法、德、俄三國的“暫時”聯手。拆散三國近似“結盟”,成了布什政府第二任期內的一個主要目標。由英國出面帶頭推動歐盟吸納土耳其入盟,急於將烏克蘭、格魯吉亞拉入北約,都有加深歐盟內部意見分歧之意。這次美國不顧歐盟衆多國家的異議,執意在波、捷建立美國反導系統,其目的之一就是在歐俄以及歐盟成員國中間再打上一個楔子。德、法兩國領導人的更迭更爲美國這一策略提供了契機。默克爾、薩科齊更多是出於故意顯示有別於其前任以籠絡民心的政治考慮,一方面刻意做出與美“靠攏”的姿態,另一方面又對俄內政、外交提高批評的調門。一年多來,歐洲形勢的一大變化,就是由於反對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而走到一起的法、德、俄三國“夥伴關係”徹底瓦解,美國在歐洲事務中的主導地位得到加強。 隨着美、歐、俄三角關係的上述變化,一段時間以來維持相對平靜的歐洲形勢將會再掀波瀾,從而對世界形勢產生不小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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