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利順德飯店是一座擁有140多年曆史文化的國家文物級飯店,它經歷了百年風雲,見證了無數風流,也留下了衆多傳奇,遺留和保存了諸多歷史文物和史料,是天津近代史的一個縮影。飯店現任總經理劉克文在對飯店主樓修舊如舊的同時,對飯店歷史文化的繼續挖掘、整理及利用也格外重視,強調歷史文化的延續和傳承。作爲主管這一工作的市場部經理曲光瑞先生,開始了他獨特而有趣的人生歷程,經歷了一個個妙趣橫生的淘寶故事——
“您出手大方點,給30元吧”
2004年的一天,幾位扛着攝像機、手拿話筒的年輕人走進利順德飯店大門。曲經理迎上前去問:“諸位,到利順德是住宿還是拍攝?”因爲這些年到利順德拍電視、電影的人太多了。“拍片,拍梅先生住過的房間。因爲《梅蘭芳舞臺生涯四十年》那本書是在這寫的,所以我們專程從浙江到這裏來拍。”“請問你們是……”曲經理話沒問完,扛攝像機的小夥子往機器上一指,曲經理擡眼看:浙江電視臺。“你們怎麼知道這本書是在利順德寫的?”此刻曲經理心裏一驚,因爲他知道梅先生有這本書,但從沒看過也沒聽說過這本書是在這寫的。他想這“怯”不能露,但又想知道得更多,所以故意帶着詢問的口吻問人家。“這是書裏寫的,當時梅先生住在三層樓的一個犄角的房間裏……”看來確實是真的,否則人家不會大老遠的跑來拍。曲經理心裏有了底,便不由自主地想:這是利順德鮮爲人知的事,人們只知道梅先生過去一到天津演出就住在利順德,卻不知他這本具有歷史意義的書是在這寫的,這是多重要多有意義的史料啊。“你們把書帶來了嗎?”“沒有,我們是從作者腳本里知道的。當時梅先生的祕書許姬傳每天聽梅先生講兩個小時,他記錄下來後第二天寄給上海的《文匯報》發表。”聽對方這樣說,曲經理有些失望,他接過腳本看了看,然後露出一臉笑容表示歡迎。
當拍攝組忙完了返回浙江後,曲經理的“忙”便也開始了。他四處打聽誰手裏有梅先生這本書,有人說聽說過沒見過,有人說見過但想不起來在哪。於是他又跑到市圖書館、新華書店、檔案館查,仍無結果。這時有位朋友告訴他,到瀋陽道、文廟一帶的舊書攤上看看,說不定有你要找的這本書。“對呀,我怎麼把這法兒忘了!”曲經理一拍腦門,覺得希望來了。從那以後,一向對文物不感興趣也不懂的曲經理,成了瀋陽道和文廟舊書攤的常客。公休日時他一早就來,挨攤蹲着翻,佯裝漫不經心的樣子,最後一擡眼皮:“見過《梅蘭芳舞臺生涯四十年》這本書嗎?”“聽說過。您嘛心氣兒?”書販來了精神。曲經理說,跟書販們打交道,既得吊他們的胃口,又不能讓對方感覺到你對這本書特別期(待)。曲經理的法兒管不管用呢?書販們漸漸知道了他的身份,猜想他肯定不是隨便問問,所以個個“蹲坑暗使勁兒”,恨不能把這條“大魚”釣上來。然而,一年多過去了,書販們沒人如願以償,他們反過頭來勸曲經理:“甭費那勁了。那年代書的印刷數都少,再說經過這麼多次運動,好書都燒得差不離了。”
要說書販們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曲經理不死心,這回他改變了策略,專找看着有文化的書販聊。在文廟他轉來轉去,最後腳步停在了一位七十多歲的儒雅老先生攤前,說明意圖請他留神給找找。老先生一口答應,但不打包票。不知爲什麼曲經理下意識地覺得這回有門兒,果不其然,幾個月後,老先生打來電話說書找到了,讓他到攤上看看對不對。“您等着,我馬上到。”放下電話曲經理高興得覺得天都高了一大截,馬上找領導彙報這一喜訊,領導跟他的心氣兒一樣,以最低的價錢從書販手裏把書買過來。去文廟的路上,曲經理琢磨開了:書販要價多少才能答應呢?一看利順德要,肯定會要高價,一千?不行,太高!五百?還得降點?四百?差不離兒了,再少點咱就成交!曲經理自己在心裏討價還價,最後他定了調:三百,拿下。見曲經理來了,老先生從書包裏掏出兩本微黃、不薄不厚的書遞過去說:“您看看,梅先生的書不是一本是兩本,第三本沒來得及出。”“沒錯,我要找的就是這兩本,您還真行,您這文化人跟一般書販就是不一樣。您賣書肯定不是爲掙錢,是一種樂趣,對不對?”拿着書曲經理雖然高興,但沒忘恰到好處地誇老先生幾句,他想跟老先生再拉近點距離,也許對方就不好意思獅子大開口。老先生被曲經理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說:“您高擡了,以後您還找嘛書儘管說。”曲經理點點頭,舉起手裏的兩本書問:“雖說您不爲掙錢,但這兩本書您也得給我開個價兒。”“您看着給就行!”曲經理剛想把自己的底牌露出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想還是先聽對方說,根據他開的價兒往下劃。只見老先生張了幾回嘴沒把話說出來,後來又想了一會兒,像是把膽兒壯了又壯說:“您出手大方點,給三十元吧。”“什麼?您老說清楚點”,曲經理以爲自己聽錯了,直到老先生不好意思地又說了一遍,他才把一直懸着的心放回肚子裏。竊喜但不露聲色,曲經理用手拍拍書平靜地說:就按您的價兒。
“如果願意來,利順德歡迎你”
曲經理“淘寶”與其他淘寶者不同的是,作爲市場部經理他既淘“寶”也淘“人”。
前不久,他收到一封來信,信裏還夾帶着一張照片。寫信人是本市某賓館飯店的職工,他在信中說曾外祖父是利順德早期的員工,他的外祖父也曾在利順德工作過,他家人都對利順德很有感情,還說解放前家裏生活沒少得到利順德的幫助,因此目前遠在貴州遵義、已七十多歲高齡的舅舅提起利順德還是滔滔不絕情真意切。此次他寫信的目的是,聽說利順德一直在徵集與飯店有關的歷史資料,所以把曾外祖父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穿着飯店工服(長衫)、戴着飯店標誌、在飯店正門拍的照片寄給您,不知有用沒用。不過,不管怎麼樣也算是我們對飯店表達一點心意吧。
看完這封來信,曲經理心裏熱乎乎的,他覺得這封信可以說明老職工一直對利順德有深厚的感情,同時也說明飯店關愛職工,所以儘管時代在變,但飯店與職工之間的真情沒有變。再說那張照片雖然只是一位職工普通的紀念照,但他的確對那個年代職工的情況瞭解很少,只知道那時飯店一直實行男性服務生制度,而且年齡偏大,但他們究竟什麼樣?一點概念也沒有。這張照片正好讓他有了感性認識,而且以後再向人們介紹老一代職工的情況時,拿出來讓人們瞭解也直觀。按照來信的地址,曲經理寫了回信,代表飯店表示感謝,同時也希望他的舅舅如果來津再回飯店看看。曲經理說他寫完回信以爲這事就結束了,沒想到接下來又有了新的故事。
幾天之後,曲經理又收到一封信,信是上封寫信人舅舅寫來的。來信的字寫得非常漂亮,而且文通句順敘述得非常清楚。老先生在信中說,他的祖父在利順德工作了一輩子,而且是這裏最老的那代職工。在利順德工作的時候,祖父曾多次爲梅(蘭芳)先生服務,因此與梅先生的接觸既近又多。他回家時常對我們說,梅先生是那麼大的“角兒”,可一點架子都沒有,有時演出回來晚了,他們爲梅先生開門提供服務,梅先生總是真誠地表達謝意,有時還將自己的劇照或照片簽上名送給他們……“怎麼那麼巧?”曲經理讀信讀到這裏,忽然想起《梅蘭芳舞臺生涯四十年》那本書裏就寫這麼一段,書裏說,1950年9月初,梅劇團來津,演出於天津中國大戲院。我同梅先生(即本書作者梅蘭芳祕書許姬傳)二次北上,住在利順德飯店。旅館裏的職員工友,大半是二三十年代的舊人,都跟梅先生熟識,曾經得到過他們的照顧。有一位看門的老者,在深夜替我們開門的時候,他有些像自白似的說:“我是從利順德開張那天就進來了。整整看了五十多年的門。梅先生第一次住到此地,我就替他開門。我的兒子今年38歲,繼承我的職業,也在這兒看門。”梅先生聽完他的敘說,同他握了握手說:“對不住得很,你偌大年紀,在這樣深夜替我們開門,真讓我們不安。”拿着信拿出書,曲經理覺得梅先生書裏說的這父子倆,可能就是老先生的父親和他祖父,也就是照片裏的那位職工。第一次看梅先生的書時,他還想如果能有書裏寫的那對父子的情況就好了,這樣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了。沒想到,他這樣想事情就真的如他所願發生了,莫非上蒼助他心想事成?曲經理說,通過梅先生的書和這位老先生的信,至少可以反映出當年利順德飯店與那些名人的關係,也折射出梅先生的人品,這對於我們收集整理飯店歷史來說是非常有意義的。
說來也巧,正在這時飯店要招收一批職工,當時領導層定的調子是招收的人員要對利順德有所瞭解,對工作有責任心,有一定的工作能力。這時,曲經理立馬就想到了第一次給他寫信及寄照片的人,他想自己曾與他通過多次電話,也許是家庭的影響他對利順德的歷史瞭解不少,而且對飯店也有一定的感情。另外,他是做銷售工作的,有一定的業務能力。當然,最讓曲經理看重的是他的家庭背景,兩代前輩在利順德工作過,而且都是本本分分的職工,有這樣的底子,想必他如果來了也會幹得不錯。於是,曲經理連忙給他打電話,婉轉地詢問他有沒有想過到利順德工作,對方馬上回答:“想過,可是沒有這個可能。”“如果有可能呢?”“那還有嘛說的,我媽跟我舅舅多次說過,如果我也能在利順德工作多好,可惜沒有機會了。”小夥子的話語中帶着深深的遺憾,同時也夾帶着無限的嚮往。曲經理笑了,告訴他現在飯店正在招人,你若有意我可以向飯店推薦。“真的?!”小夥子在電話那端驚喜萬分,聲調高了幾倍。之後,曲經理又多次與之接觸,印證了自己對他的看法,然後向飯店正式推薦。如今,這位小夥子經過飯店人事部門的考察已正式調入利順德,而且工作非常敬業,受到大家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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