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下半年,隨着日劇《螢之光》的熱播而流行起來的“幹物女”一詞,被用到近乎氾濫的地步。“像香菇、乾貝那樣乾巴巴的女人”,“已經放棄戀愛,凡事都說"這樣最輕鬆"的年輕女人”,“假日幾乎都穿着高中時代的運動服,躺在家裏喝啤酒的女人”,這些關於“幹物女”的形象素描,讓衆多城市女性頻頻點頭:對,我就是這樣子的!但是,在爲自己終於找到“同類”而欣喜的同時,卻很少有女性看到:《螢之光》劇中的“幹物女”小螢,不但受到事業有成的上司欣賞,還被年輕英俊的新進設計師追求,她逐步脫離“幹物女”的生活方式,獲得了愛情大豐收;扮演小螢的綾瀨遙雖然也自稱“幹物女”,卻是日本演藝圈不折不扣的青春美少女,不但憑藉《螢之光》擺脫了“票房毒藥”的頹勢,還被評爲2007“日本年度女性”。看到這兩個鮮活的個案,你還會津津樂道自己的“幹物女”生活嗎? 好在,一度沉迷於“幹物女”模式的女性們終於清醒了過來,與“幹物女”相對的“潤物女”理念開始大行其道。以理智著稱的已故作家王小波說得好:“不錯,痛苦是藝術的源泉,但也不必是你的痛苦……柴科夫斯基自己可不是小伊萬;瑪麗亞·凱瑞也沒在南方的種植園裏收過棉花;唱黃土高坡的都打扮得珠光寶氣;演秋菊的卸了妝一點都不悲慘,她有的是錢……這種種事實說明了一個真理:別人痛苦纔是你藝術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會成爲別人的藝術源泉。” “幹物女”不是“社交恐懼者” 日劇《螢之光》根據女漫畫家秀樂沙鷺的漫畫《小螢的青春》改編而成,漫畫本身已經擁有強大的讀者羣基礎,由綾瀨遙等俊男美女組成的演員陣容,以及“幹物女”一詞的橫空出世,都讓《螢之光》成爲2007年度日本熒屏最大的亮點之一。其實,由日本漫畫延伸而來的流行詞彙一向有奇趣,比如“電車男”其實跟“電車”毫無關係,而是指那些沉迷於動漫產品、懶得打扮、不懂談戀愛的年輕男子,而“幹物女”則指在下班之後謝絕應酬、不願收拾自己也不願整理家務、寧可躺在髒亂差如垃圾堆般的家裏喝啤酒看電視的年輕女性。 不過,在“幹物女”一詞流行的同時,日本有不少資深動漫迷們指出,其實人們,尤其是很多女性對“幹物女”的理解是錯誤的,至少是片面的。比如有很多觀衆認爲“幹物女”講的就是“四不”,即“不競爭,不交際,不運動,不戀愛”,活脫脫就是一個消極的“社交恐懼症”患者,這真是大錯特錯。試想,在一本正經、淘汰率極高的日本職場,怎麼會允許一位年輕女職員疲沓頹廢,沒有絲毫的競爭意識?其實,無論是在漫畫還是在日劇中,小螢都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女性白領,當她處於工作狀態時,絕對是聰明能幹,英姿颯爽,創意層出不窮,而且敢於據理力爭。只有當回到自己家時,她纔會脫下高跟鞋,洗淨鉛華,窩進沙發神遊四方。 事實上,很多喜歡窩在家中、自稱“幹物女”的城市女白領,都將自己對外界的不滿、逃避甚至些微的自閉,當成是“幹物女”的表現,並且以爲是找到了“同類”,這既是對“幹物女”一詞的誤讀,更是對日本少女漫畫的不瞭解———絕大多數的少女漫畫,可能會採取某種諷刺幽默的方式,但其實都在倡導一個積極向上的主題,否則也不會叫“小螢的青春”了。 “幹物女”絕非“不婚主義者” “因爲你不是女人啊,你走後我一直在想,你喜歡的生活方式,你的這身打扮,一點都讓人感覺不到應有的潤澤感,就像一片嚼得乾乾的魚乾,你應該說是魚乾女……你已經不算是個女人了,你已經枯萎了,你身爲女人卻已不是女人,所以我覺得和你一起沒有什麼問題。”———小螢誤打誤撞地租到了自己頂頭上司高野部長的房子,不過,看着在辦公室裏亮麗可人、私下裏卻髒亂邋遢的小螢,高野坦白地告訴她,這樣的女人根本無法激發男人的“異性效應”;而小螢也一度宣稱“談戀愛還不如回家睡覺”,喜歡自由自在的獨身生活。 隨着《螢之光》的熱播,很多日本保守人士還提出過反對意見:日本的結婚率本來就屢創新低,如果每個白領女性都要學做“幹物女”,那男人豈非更找不到對象結婚了?而我國的很多白領“幹物女”羣體,更將“懶得談戀愛”視爲最高主張。事實上,這種看法早就被被動漫和日劇愛好者們所嗤之以鼻了。所有看過原著漫畫或者日劇的人都很清楚,小螢並非不想談戀愛,當她遇到心儀的男子時,她的表現不見得比“結婚狂”含蓄。比如,她會給英俊的設計師手島發短信說“我想見你”;她認爲戀愛和工作都需要好好努力,連最喜歡的啤酒也不喝了,一門心思想着儘快把工作做完等着手島來約會自己;因爲手島喜歡成熟美女,小螢於是自我反省,決定不再做幹物女,回到家不再穿運動服,還把凌亂的房間收拾乾淨……這種種表現,哪裏還是一個“幹物女”所爲?所謂的“幹物女”,都是指在她們邂逅愛情之前的木知木覺,都是暫時性的,她們並不抗拒愛情,正相反,是愛情將她們喚醒,讓她們開始另外一種成長。 有意思的是,原作者秀樂沙鷺不僅讓小螢收穫了高野部長的愛情,還現身說法地表明瞭自己的“想婚”立場。在《螢之光》的花絮部分,秀樂沙鷺親自出鏡,還向綾瀨遙索要簽名,因爲她自己剛剛結婚,想把簽名轉贈給自己的先生。 現代女性無奈選擇“慾望遞減” 當然,不管是誤解還是正讀,“幹物女”作爲2007年度最流行的網絡詞彙之一,能夠在不同國別、不同身份的女性心中激發共鳴,自然有其超乎漫畫和電視劇之外的因素。日本社會學者在分析“幹物女”一詞的流行原因時認爲,這個詞彙的出現,其實是反映了普通職業女性羣體中出現的“慾望遞減”心理。“慾望遞減”是近年來經常與“幸福感遞增”相提並論的一個詞組,因爲現代的職業女性,在工作環境中不得不把自己武裝得精明強幹,要努力跟男同事一樣獨當一面,要充分表現自己的職場資格和能力,畢竟職場是她們自己無法左右的,她們必須全力以赴;而爲了減輕來自職場的壓力,她們只有在自己家中,在沒有外人能看到的角落裏,才能徹底地放鬆身心,做回自然的自己。換個角度來看,她們看似乾巴巴毫無情趣的家居生活,其實正是目前最流行的“慢生活”,比如我們就經常可以看到小螢在自家後廊中慢悠悠地喝啤酒———在辦公室裏風風火火是沒辦法,在自己家也要像打仗一樣,還不把自己逼死? 小螢的“幹物女”形象之所以能夠深入女性內心,也正是源於她這種真實的個性和狀態。有意思的是,女星們儘管在公開場合光芒四射,但私下裏都做着“幹物女”。綾瀨遙在接受“年度女性”稱號時,被發現身材發胖了許多,原因是休閒在家時無法抗拒美食誘惑;而張曼玉、黑珍珠娜奧米·坎貝爾等多位女性都毫不諱言,自己在家時喜歡素面朝天,而且最喜歡穿的就是洗得軟塌塌的運動衣,因爲這令她們感覺最舒服。 從“幹物女”進化爲“潤物女” 就像小螢一改“幹物女”的生活模式努力減肥、打掃房間、學做飯菜一樣,現實生活中的“幹物女”們也很難長期以這個身份爲豪,尤其是在上海,“潤物女”的比例要大大高於“幹物女”。很多單身的上海女白領,在工作之餘進健身房、做美容、與閨密逛街、進培訓班充電,過得有聲有色。不過,日劇中小螢的改變是因爲她遇到了喜歡的男子,而現實中的女性也許並沒有那麼幸運,但她們的改變卻更加透徹:她們的選擇是爲了完善自我。 在這方面,去年最流行的美劇之一《醜女貝蒂》給我們提供了最好的榜樣。一個身材發胖、容貌平平、還戴着牙箍的“醜”女孩闖進了美女如雲的時尚圈,在被無數人嘲弄、鬧出很多笑話之後,她終於以出奇制勝的實力和永不言敗的精神贏得了大夥的認可。雖然編劇也給貝蒂搭配了一個白馬王子式的夢中情人,但與日劇“愛情爲主,工作爲輔”的表達方式不同,《醜女貝蒂》將重點放到了貝蒂對於工作的努力和熱情上,讓貝蒂看上去離我們更近,更爲親切平實。這也從某種角度上折射出了中西方社會文化的不同。東方文化更講究女性的歸宿,小螢願意爲了男朋友而改變,她得到與男人成家的機會;而西方文化則更強調個人的奮鬥過程,貝蒂不是爲了取悅白馬王子,而是爲了證實自己的能力而努力的,哪怕沒有這個白馬王子,貝蒂也有足夠獨立的經濟和精神,爲自己營造一個歸宿。而大多數上海“潤物女”的心理,還處在小螢和貝蒂之間:既不像小螢那樣傳統,也沒有貝蒂那樣獨立。(記者孫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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