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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市公安局安康醫院有一條規律:精神病患者肇事肇禍,見諸報端不出三天,就會到院報到。最近一位,是2月22日在大塘新村家中捅死七旬老母的李某。如今,略略平靜的李某坐在床沿,一言不發,一名女警輕輕地拍拍他的後背,給他遞上了一杯溫水。 安康醫院是杭州警方收治肇事肇禍精神病患者的特殊醫院。在醫院裡,一線的60多名女警和護士扛下了太多的苦活累活。這些特殊的病人常常生活不能自理,一切都要她們包辦。可是,一旦發病,病人不但不感恩,還會有一系列針對女警和護士的危險動作。即使這樣,第二天,女警和護士還是要照常工作,照樣微笑著面對他們。 在安康醫院守著特殊病人的日子,在外人看起來似乎波瀾不驚。事實上,女警護士們恬靜表情的背後,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堅強和付出。在『三八』婦女節即將到來的日子,,希望通過幾個小故事,記錄她們一樣如歌的青春。 患者幾個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昨天下午,記者大著膽子走進了精神病患者的活動室。 『好……』『哈哈……』『歡迎……』這裡是女性患者的活動室,第一腳跨進去,特殊的『歡迎儀式』讓記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活動室內有近50名患者,有的鼓掌,有的發出怪聲,也有的坐著一言不發,就拿眼睛直勾勾盯人。 『大家別吵。來,給你添點水。』這樣的場面,帶著我們進活動室的民警葉小芳早已習慣,她順手就拿起了牆根的熱水瓶。『阿姨,今天會不會下雨?』說話的這名患者,年紀明顯比小芳大多了。 32歲的小芳笑了笑說:『我們和她們的交流,一般就是這樣。有時候,得把她們當孩子一般看待。』 時間一長,也會有情感交流。『我們休息以後再上班,她們會說「阿姨,好久沒見你了」,有時候還會親熱地叫你的小名,你能說她們沒有感情嗎?』 剛纔那位叫小芳『阿姨』的病人,就是第一個給小芳吃巴掌的人。那天,還是小芳剛剛開始護理病人,她正在給其他病人測量體溫。突然,那位患者徑直走了過來,毫無征兆,一連就給了小芳好幾個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打過,她是第一個。當時我哭了。』小芳回想當時的委屈。後來,還是護士長用一個笑話開解了小芳,她說病人也有可愛的地方。有個病人,永遠只吃一個饅頭,問她為什麼,她說要是吃兩個,它們要在肚子裡打架的。 年輕的小芳當時就笑了,現在想起這一幕,她還會忍俊不禁。 『再說,在我們這裡工作的,哪個沒被病人打過呢?』當時,護士長淡然地接了一句。護士長自己就曾經被病人扯斷項鏈,打出烏青。被打最嚴重的一位護士,視網膜差點被病人打脫落。 一邊說著這些,葉小芳一邊給女病人梳起了頭。這個時候,她的目光溫和而平靜。 康康、寶寶 給病人取的名字好溫暖 『安康康,來,讓阿姨看看你的扣子。』活動室裡,女警用溫軟的普通話喊一個病人。『哦,安寶寶,你也一起過來吧。』記者注意到了兩人的名字。難道是姐妹?溫愛玉笑著說不是,很多精神病患者都是肇事肇禍後被送進來的,可是事後根本找不到他們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女警們就給他們一一取了名字。 這一刻,安康康和安寶寶都十分平靜,臉上一派和氣,可下一分鍾她們會有怎麼樣的舉動,誰也說不准。 12歲的小范是餘杭仁和鎮人。去年12月3日,正好是他的生日,孩子沒有收到禮物,卻乾了一件『荒唐事』。上午10點半左右,他跑到一家電信營業廳,用剪刀威逼女營業員,搶走1萬多元現金。 孩子的精神有問題。他的爸爸看上去跟常人也不太一樣。媽媽是雲南人,幾年前跑了。 究竟誰來管他呢? 記者見到了眼神有些呆滯的小范,他的記憶力卻出奇地好。 『當時,你是不是到電信營業店去了?』記者問。 『不是「店」,是「廳」!是坐著公交車去的。』小范看了看身邊的阿姨。女警低頭,湊近孩子,微笑了一下。 『我當時拿了一把剪刀。』他又看了看身邊的女警。女警點頭。 『我搶到了2萬多元。』 每一個細節,小范都記得很清楚。旁邊的女警就這樣一直和他點頭微笑。這樣的講述,小范一天要重復好幾次。說完一句,他就很迫切地尋找民警。 女警說,病人需要交流,即使是這樣每天都重復的交流,即便耳朵都已經聽出了繭子,還是要耐心地傾聽。 回歸社會這是一個難題 精神病患者肇事闖禍之後,許多家屬往往會對他們失去信心。有的患者,甚至是因為病發殺死了親人之後纔被送到安康醫院來,家屬更是情何以堪。所以,這裡有許多老病號,住院最長的一位病人,入院35年,最後終老於醫院。 這裡的病人如何回歸社會?也是一個難題。 一位43歲的男性精神病患者宏發(化名),因發病殺死了妻子,病情穩定之後,家中的一雙兒女嗷嗷待哺,年邁的母親艱難度日,希望他能回來充當半個勞力。可是,妻子娘家卻不願意他再回來。 女兒來信,說是家裡沒錢,無法再上學了。醫院裡的爸爸接到來信,情緒波動很大,開始不配合治療。心慈的護理部主任王雲仙心裡著急,和幾個女警和護士一提議,全院一起為他家捐款。 『我就是想出去。』和記者交流時,情緒十分平穩的宏發說出了自己現在唯一的願望。『我們也盡力吧,希望能實現他的願望。可是社會真的能再次接納他嗎?』王雲仙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哪怕被罵『狐狸精』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 在安康醫院裡,鑒定肇事闖禍的人是否真有精神疾病是最危險的工作。在最終的鑒定結果出來之前,這人就還只是嫌疑人。要鑒定,女警要上前,護士也要上前。 2月22日晚上,在大塘新村家中捅死老母的李某被送了進來。 『狐狸精,她們都是狐狸精,她們害了我爸爸!』到了醫院,李某纔說出自己捅死母親的『原因』:他認為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都是狐狸精。因為女警穿著黑色的警服,處於發病期的李某認為她們也不是人類。『狐狸精!不是人!』這些話,對於女性來說非常難聽。 當時,李某無意中看到了一名女警試戴墨鏡,他的情緒越發激動。『我們了解到,李某讀大專的時候就曾經發過病,讓他乾什麼,他就偏不乾什麼。送進來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溫愛玉和幾位女警回憶當時的情形。 但是,鑒定必須要做,女警們幫助醫生控制住了狂躁的李某,艱難地開始做鑒定。李某還在嚷嚷:『這個女的,經常化妝,穿花衣服出去,肯定是……』 幾個民警一起上去,抓住他的手腕。 好幾位女警白淨的手腕上,就這樣被李某掐出了道道紅痕。鑒定總算是做完了。 『他當時沒有自制力,很反感我們。說很難聽的話,可是,鑒定出來,他是病人啊。護理他們,是我們的工作。』護士長平靜地說。 (責任編輯:江大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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