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7日,正月十一,北方的冬天還沒有結束,天氣依然很冷。
開學前,河北工業大學計算機學院大三學生李富強聽信網友的介紹,隻身從天津乘火車前往吉林市應聘。
3月5日,學校開學一週後,家人用特製的擔架把他從吉林市擡回衡水老家。
此次吉林之行,李富強其實是被網友騙去搞傳銷的。由於誓死不從,李富強在被非法拘禁了5天5夜後,從四樓跳下。終獲自由的同時,23歲的他卻腰椎截癱,落下了終身殘疾。
從衡水到天津
2月16日,剛在家過完年,李富強便急着迴天津的學校,其實學校到2月25日才正式開學。“我們要是留他過了元宵節再走就好了。”李富強的父母一直後悔當初態度不夠堅決,否則一切也許不會發生。
“媽媽,我走了,正月十五我回家過。”這是李富強臨走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李富強的家在衡水鄉下,距衡水市還有20多公里地。父母是農民,所有心思全放在如何掙錢供李富強上完大學。他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都出外打工了,家裏十幾畝地的農活都是父母幹,從捨不得讓家裏唯一的大學生幹“苦力”活。
李富強家種地收入每年不過1萬餘元,而李富強一年的學費是12000元。李富強父親常利用農閒時間出去打零工,即使這樣,還要經常借錢爲兒子湊學費。
“我們家族就出了小強這一個大本生。”李富強的大伯說,李富強的學費都是親戚們湊的。
“富強人緣非常好,他是我們班的團書記。”班長孫海明說,李富強學習認真,性格單純,班裏同學都很喜歡和他交往。孫海明和李富強是衡水老鄉。據他說,李富強平時生活比較節儉。別人用過一面的草稿紙,李富強都會留起來,複習時用另一面寫字。
正月十五,李富強沒回家。“這孩子越來越不懂事了。”母親埋怨着,但怎麼也想不到,此時李富強遠在吉林,並且失去了人身自由。
從天津到吉林
由於學校宿舍沒開,李富強住進學校附近的臨時旅店,白天就到網吧打發時間。網友王雪蓮在QQ上出現了。“我在吉林呢,你也來吧,這裏有幾家企業正招聘呢,上學也能做兼職……”
李富強說,他和這個網友是2007年12月在一個大學生羣認識的,很說得來,經常談創業理想。因爲下學期就大四了,急於找工作的李富強相信了網友的話。
2月17日,回到天津的第二天上午,沒帶任何換洗衣物,李富強就匆匆上路了。
據李富強回憶,在吉林下了火車,他就被王雪蓮和另一個女孩接到了一個叫哈德灣俊景花園的小區公寓內。客廳內,十多個十八九歲的男女青年席地而坐,看到李富強,大家集體起立鼓掌。接下來,他裝有手機、錢包以及身份證件的外套被人“熱情”地拿走了。
這些人專門爲李富強“表演”了一場洗腦課,內容是如何傳銷保健品和傳銷組織內的獎勵制度。這時李富強終於明白,原來自己被騙了。但已經走不了了,因爲那些人把他的衣服和證件藏了起來,房門也鎖死了。
求你們了
我要回家
李富強出事後,那些非法拘禁他的傳銷人員都逃走了。據吉林警方說,他們沒有抓到那些傳銷人員,而傳銷窩點是租的房子,出事當天就人去樓空了。
“他們輪番給我講課和做思想工作,目的就是讓我加入。”李富強回憶當時的情況。向家人要2680元交給組織,或騙親友來吉林交給傳銷組織處理,都能獲“會員”資格,但李富強說,那些“會員”也不能隨便離開。而這些人每天就是開會洗腦,然後騙更多人過來。
“他們說我有潛力,因爲我是大學生,全國各地都有同學,能發展很多下線。”李富強說,傳銷者對他的看管非常嚴格,不允許他出屋子,平時有兩三個人盯着。
“求你們了,讓我回家吧。”正月十五的晚上,窗外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李富強再次肯求那些扣留他的人。
“你如果回答對所有課程問題,就能回家。”爲了能早點回家,李富強開始拼命學習這些非法傳銷知識,並答對了問題,他自認爲這樣的“成績”可以換得自由了。
“我太傻了,不把我變成騙子、瘋子,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李富強說,當回家的希望落空後,他才明白,在這些沒有感情近乎瘋狂的傳銷者手裏,僅靠妥協他是無法走出那道房門的。
縱身一躍
跳下四樓
2月23日,早晨7:00左右。李富強從廚房的窗子跳下,下面是一片鬆軟的泥土地,他不想自殺,而是想逃離傳銷窩點,但他對從四樓跳下的危險估計不足。
那天是個週六,再有兩天學校就要開學了。
這一晚,“跳與不跳”的想法一直在李富強的內心掙扎。
吉林的冬天很冷,廚房漏水,窗子被凍上了,李富強第一下沒打開窗子。窗子終於打開後,一陣冰涼而新鮮的空氣迎面撲來。李富強說,嗅到這種自由的氣息,看到晨光中的小區庭院,他沒猶豫也沒想任何後果,就這樣跳下去了。
李富強重重地跌到地面上,他翻滾了一下,再也爬不起來了。“我的意識很清醒,但下身卻動不了了。”
傳銷者發現李富強跳樓後,連忙跑下樓來,把他擡回樓上。被扔到地鋪上的李富強已奄奄一息,喘不上氣來。
李富強躺在那裏,沒人管他,所有傳銷者都跑到另一個屋子開會,顯然他們並不願送李富強去醫院。
“我們送你去醫院,但記住,你必須按照我們說的辦。”這夥人慌亂地擡着李富強下樓,打車去吉林市骨科醫院,而這樣的兩次折騰更加重了李富強的傷情。
到醫院後,由於沒交治療費,無法緊急治療。但就在這樣的緊急關頭,那夥傳銷者還不忘在李富強身上榨取錢財。“快給你家人打電話,不許說跳樓,就說在樓道摔傷了,急需2680元。先把錢打到我的卡上,我取出來後給你看病。”面對左腿開放性骨折、下身沒知覺的李富強,王雪蓮等人一邊威脅一邊哄騙。
王雪蓮打通了李富強父親的電話,讓他把2680元錢打到一個銀行賬戶。李富強的父親拒絕了,他還不知道孩子傷得如此嚴重。
從吉林到衡水
3月5日,李富強終於可以回家了。父親帶着同村的一個朋友從老家來吉林接他,雖然腰椎手術已做完,但他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躺在一副特製擔架上,由當地記者、公安幹警和父親擡着,李富強被擡上列車的臥鋪車廂。
接到孩子的電話,李富強的父親在同鄉陪同下,晝夜兼程開車近12個小時,24日終於趕到吉林。但他沒有立即去醫院,而是先到公安部門報案,在公安幹警的協助下,當天下午找到了傷勢嚴重的李富強,而那些送李富強到醫院的傳銷者們,早在前一天就逃之夭夭了。
出門時,李富強的父親找親戚借了5000元錢,親屬說多給些,他卻沒要,他認爲給孩子簡單治療一下就可以回老家看病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見到躺在醫院裏奄奄一息的李富強,父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住地重複着這句話,一下子跪倒在兒子的病牀前痛哭不止。
在被轉院到公安部門指定的吉林市醫院後,李富強做了第一次手術——修復受損的腰椎。經過初步診斷,他的左小腿開放性骨折,右腿雖然沒有骨折,但由於腰椎二三節粉碎性骨折,損壞了神經,造成他的右腿沒有知覺。出事後,由於被耽誤20多個小時,李富強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
爲了保護李富強已受損的神經,當地醫生建議手術最好不用麻醉劑,於是李富強在清醒狀態下接受了腰椎修復手術。醫生的每一刀下去,李富強都會痛得撕心裂肺地大叫,直到最後昏死過去。
李富強的遭遇被吉林當地媒體報道後,得到了社會的關注。《新文化報》記者張明超說,當地羣衆給李富強捐了7000多元錢,還有市民天天爲這對不幸的父子送吃的,場面非常感人。
李富強父親說,在吉林手術的十餘天,他爲兒子花了5萬多元,錢是他給老家打回電話後,找親友一家一家湊起來的。
如今學校已經開學了,李富強委託同學小王幫他辦理了休學手續。學校有關領導表示,因爲李富強一直沒有返校,對李富強被騙到吉林並摔傷的事,他們並不清楚。事件發生後,李富強的同學們發起捐助活動,目前已爲李富強捐助了4200元錢。
3月7日,李富強終於回到了衡水老家。被擡下火車時,小夥子泣不成聲。他沒能回到自己居住的村莊,而是直接住進了衡水第四人民醫院,面臨的是截肢手術和更加昂貴的後期治療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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