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前的兩個電話
曾正華的離開不僅讓他姐姐、堂兄為他揪心,同時也牽動著全村的人。大家都聯系不到他。他的第一個電話來得比較遲,直到2006年6月纔打來。曾的堂哥曾正順說:『當時打來第一個電話時,告訴我們他在哈爾濱的一個植樹大隊負責植樹,因為還沒有一個月,暫時沒有給工錢,不過是管吃管住,飯是吃得飽的。在那個電話中,他叫我們把房子給弄一下,有點漏雨,還有讓我幫他代領一下自己的低保。』一個月後,曾正華打來第二個電話。曾正順說,第二個電話打來的時候,明顯用的是普通話,仍然讓家裡人幫他修理一下房子。兩個電話之後,曾正華徹底與家鄉失去了音信。按照撥過來的號碼撥回去,發現是公用電話。
撲朔迷離的失蹤
曾正華的杳無音信引起了全家人的恐慌。曾正順告訴記者,當時他和姐姐去三臺找當初來招工的王懷友要人。但是王懷友告訴他們,他們的目的地是長春,曾正華沒有到長春就與他們失去了聯系。王懷友還說,當時曾正華還用了他好幾百塊車費,人卻沒有到目的地,他還有向曾的家人要回車費的意思。許錄英也說道,當時一起離開的時候有十幾個人,那些人一年之後就回來了,也說在火車上曾正華就走散了,之後就沒有音信。
對於這樣的說法,曾正順說,他們全家都不是很相信。因為,盡管曾正華反應有點遲鈍,但是他以前也出去打過工,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在昆明等地,沒有錢他都能夠想辦法回來的。但是失蹤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他又是怎麼被拐騙到黑工廠乾苦力,至今他們也無從得知。
B 疑
民工被騙為何一再發生?
有人以招工為名專門行騙?
在中江調查采訪時,不少村民向記者反映,有一批人經常到農村來,以招工為名騙當地村民到外地從事傳銷非法活動,或者乾了苦力又拿不到錢。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村民告訴記者,她的女兒在春節後就被一伙人騙到了江蘇從事傳銷,『為了讓家人給她們寄錢,他們往往編造各種謊言,甚至以女兒出車禍壓斷雙腿急需錢手術等謊言來騙錢。』
在曾正華所在的昭明村采訪時,不少村民見了記者要麼躲得遠遠的,要麼什麼都不說,顯得很警惕。後來,記者纔了解到,這些村民已被那些招工的騙子害慘了,一有陌生人來大家都會躲藏。『那些招工的人每次也是開小車來,每次都說得很好,說活路輕巧不說,每天還能掙上幾十甚至一百元錢。但是,一旦被他們騙出去以後,他們要麼不管了,要麼強迫乾苦力,要麼就誘騙去做傳銷。』
當地一曾姓村民告訴記者,他曾經也上當受騙過。後來他纔知道,有一伙人專門在乾這行,他們在外地聯系好業務後,就以招工為幌子騙取村民信任後,帶到目的地或中途,他們會想出一些花招引村民掉進他們事先設好的陷阱,『比如走丟了,或者故意讓民工在外地的火車站 「巧遇」招工的人,讓不明就裡的民工們進入圈套。』
記者在當地農村走訪時發現,在農村勞動力大量輸出的同時,也暴露出不少社會問題,由於他們急於想找到工作、急於想掙到錢,加之他們的文化水平不高、法律意識淡薄、辨別能力差等,不少人上當受騙而落下悲慘結局。
呼蘭為何頻出『奴工案』?
記者連線哈爾濱了解到,2007年11月24日,6名衣衫襤褸的男子來到《黑龍江晨報》訴說他們被黑心老板騙進『魔窟』,淪為『奴工』的遭遇。這6名打工者介紹,他們都是在各地火車站附近被以 『介紹到工地乾活』為名騙到哈爾濱的,隨後便被老板以暴力威脅手段限制了自由。數月間,他們被老板帶到省內多處工地,沒白天沒黑夜地乾活,拿不到血汗錢,過著非人生活。與這次呼蘭區民工墜樓案發後被解救出來的 『奴工』們的遭遇基本一致。據11月28日《黑龍江晨報》的報道中稱『粗略估計至少有四五百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智商低下的人。』
今年1月22日,騙6位外來農民當『奴工』的主要犯罪嫌疑人『於大龍』,真名於剛,因強迫職工勞動罪被刑事拘留。於剛系呼蘭區蓮花鄉永安村農民,巧合的是,這起奴工案主要犯罪嫌疑人譚某是呼蘭區蓮花鄉農民。據哈爾濱警方中知情人講,蓮花鄉近年來頻出像『於剛』、『譚某』這樣的奴工主,已有多人因非法控制奴工被警方通緝。
這次被解救的33名民工是呼蘭區最後的奴工嗎?為什麼這個地方頻現『奴工』?為什麼有人墜樓了纔『高度重視』?近兩日,網友對奴工的質疑聲一浪高過一浪。讓人不禁想問一句:『發現「奴工」真的就那麼困難嗎?』
C 幸
兩名四川民工踏上回家路
記者從哈爾濱市救助站了解到,13日晚,呼蘭公安局共轉過來33名被解救出來的民工,其中有7名民工智力完全正常,由勞動部門安置。據了解,這7名民工被安置到呼蘭區第二磚廠打工。另外26名民工,因為呼蘭區救助站空間有限,將轉送到哈爾濱市救助站。經過工作人員耐心詢問,有23人可以說清自己的家庭住址,其中吉林9人,四川2人,雲南1人,河北1人,遼寧1人。救助站按照有關規定,為他們買好返程的火車票,並指定工作人員將他們送上火車,這些人在14日至17日已全部遣返完畢。由於救助站工作人員數量有限,除老人、兒童和無行為能力的人以外,不可能對所有的救助者都派人護送回家。像這種有輕度智障或被強迫限制起來的正常人,給他們買好車票後,他們應該可以順利回到家裡。
據救助站有關人員介紹,兩名四川民工已於17日踏上回家列車,『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將在這兩天到家的。』
記者手記
不能承受的采訪之痛
時隔九個月之後再次采訪黑工事件,是記者無法承受的痛苦,尤其對於華西都市報的記者來講更是如此。因為作為十年前在全國率先披露黑工現象的華西都市報總是一次又一次見證、揭露這些非人的殘暴,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去繼續這樣的采訪報道。
歷史似乎有著雷同性。1997年,同樣是中江,這裡的43名農民被騙到山西太谷縣的黑磚窯,遭到關押,被強制勞動。彼時,本報記者奔赴山西,以負責的態度積極參與解救黑工,積極向社會奔走相告,是不想再見人間的悲劇。
而2007年,同樣在山西,一場史無前例的黑磚窯黑工事件成為全國輿論的焦點。本報記者再赴山西,全面調查黑工利益鏈條,甚至披露其背後腐敗的政治生態圈,目的是徹底斬殺幕後黑手。
可惜,在時間剛剛跨過2008年門檻3個月之時,哈爾濱的黑工事件被曝光又再次將華西都市報的視角帶回中江這個地方,這不禁讓記者回想起從1997年來的每一幕。
這樣的采訪是十分痛苦的,因為每每觸及到這些黑工的親人、鄉親時,他們的眼中悲喜交加,悲則是被奴役的生命之輕,喜則是不幸中或有生命被解救的大幸。而這些對於記者來說,不論是悲還是喜,感覺到的僅僅只有肩上的責任更重,心中的內疚更多。
對於哈市發生的這起奴工事件,我們現在的控訴與反思,似乎都不可能再逾越山西黑磚窯事件的廣度、深度與厚度了。既然太多的教訓與反思都明證,奴工事件的相關責任主體已不難廓清,相關制度缺陷已經不難明證,那麼,面對人性與文明底線一再失守,面對我們悲愴無奈的重復控訴與反思,誰又還在安之若素呢?
現在,肯定還有一些農民工、殘障人士,徘徊在中國許多地方的車站碼頭上,要讓他們擁有免於恐懼的自由,要讓我們所有人的生命權、自由權都得到秩序正義的保護,我們也只能期待一種強大迅疾的行動力。而它的指向,就是我們所有能夠反思到的向度——執法公正、權力約束、制度重建等等。
只是,到底還要付出多大的血淚代價,纔能催生最強大的行動力,來讓那些『喪心病狂』、『令人發指』、『慘絕人寰』、『罄竹難書』的奴工事件真正絕跡呢?我們期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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