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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洪志存在爭議的愛心路
(本報記者
張武)張洪志有著屬於自己的家庭,有老伴和三個兒子。他開始進行自己特立獨行的愛心事業,可以追溯到30年前。30年來,他幾乎捨棄家庭,以收養孤困兒童為職業,是愛心善舉?是沽名釣譽?還是有什麼特殊癖好?他的做法一直為旁人所不解。
實際上,張洪志的『涿州SOS兒童村』並未得到過任何有關部門的審批認可,多年來它以個人民間兒童福利組織的身份客觀存在。作為唯一的管理者,張洪志的性格、能力等對『組織』的生存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遭親人反對而離家
3月6日下午,解放軍總醫院第二附屬醫院的病房內,病情有所穩定的張洪志微笑地看著高考滿屋亂跑。這是記者第一次見到張洪志,他身材高大魁梧,但滿頭白發、僅剩不多的牙齒和蹣跚的體態都表明他已進入風燭殘年。
談起收養孤困兒童的經歷,張洪志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的故事。
1976年唐山大地震,張洪志參加了救災行動。當時,他經常會遇到雙親在地震中喪生的孤兒。張洪志說,他祖上一直有積德行善的傳統。看到那些落難的兒童,他心中很難受,想領養但條件不允許。從這時起,便萌生了收養孤困兒童的想法。
兩年後,張洪志到河北河間縣為單位招工,遇到一戶有6個孩子的困難家庭。張洪志將其中一個孩子帶走學木工,後使其自力更生,他的愛心事業也從此開始。
1979年,張洪志回到老家涿州的建設局工作。其間,他認了十幾個困難家庭的孩子做乾兒子,利用自家的閑屋開設武校,聘請師傅教孩子們習武,並在經濟上幫他們。
張洪志的這些做法,一直無法得到妻子理解,兩人經常因此爭吵。快退休時,張洪志搬出家門,離開父母、妻子和自己的孩子,租房子和乾兒子們住在一起。1992年張洪志退休後,更是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業,利用每月僅幾百元的退休金、兒子的資助、民政部門和慈善人士的救助,收養孤困兒童。
2001年元旦,張洪志在自己與孩子們的住地掛起『河北涿州SOS兒童村』的牌子,由他擔任『村長』。涿州市民政局辦公室主任王斌棟證實,張洪志系涿州建設局退休乾部,多年來一直在收養、幫助孤困兒童。8年前張洪志創建了『SOS兒童村』,他的做法曾得到當時在任的涿州民政局領導的鼓勵,但『兒童村』並未得到有關部門的審批。民政部門曾做過調查,並未發現張洪志有利用兒童進行違法犯罪的活動,因此以前他們也經常對該『村』給予物質幫助。
該局某科室負責人介紹,張洪志祖輩是當地大戶,以行善而廣有名聲。張洪志收養孤困兒童可能是為了發揚光輝傳統,但他對家人似乎很冷漠,連老母親去世都沒回去參加葬禮。一個兒子因事故癱瘓在床,他也不常回家看看,卻整天與外來的孩子們為伍,『自己家人都不愛,能真正愛別人嗎?』不少人都猜測他精神有問題,或是有戀童情結。
張洪志的大兒子張愛民在北京工作,此次他住院治病的事宜都由大兒子操辦。在張愛民看來,父親把收養孤困兒童當做自己的職業,達到了一種很高的境界。母親是一名普通農村婦女,自然不理解父親。他說,張洪志很固執、倔強,而且脾氣很大。他們兄弟3個小的時候,若是誰犯了錯,張洪志會大動肝火打他們。盡管有時他們也無法理解,甚至反對張洪志的一些做法,但最終也只能由著父親去做。
『自治』下的家長管理
近30歲的義工李英傑曾在張洪志開辦的武術學校學習。當年他因為家庭生活困難被父母送到張洪志那裡。可以自力更生後,他經常回來幫張洪志管理『村務』。
義工李秋月也是『兒童村』的常客,今年50歲,懂中醫。從1994年開始,她便常到『兒童村』義務照顧孩子,大點的孩子們都稱她為『大姑』,小點的就喊她『奶奶』。
這裡的孩子主要分三類:撿來的棄嬰、流浪的孩子、貧困家庭送來托養的孩子。『兒童村』收養的棄嬰並不多,有的是『村』內成員直接撿來的,有的是由好心人撿到送來的。比如小春,被撿時正值春節前夕,所以取名叫『小春』;高考,被撿時正值全國高考期間,因此得名。
在『兒童村』,正常孩子到了年齡都會經張洪志聯系送去上學,長大能自立的就離開去找工作,托養的到了一定時候就被父母領回。若能聯系到正規孤兒院或條件好的人家,有的孩子就被張洪志送去。在張洪志這裡被撫養過的孩子有上百名之多。
義工李秋月稱,她每次來看孩子,總會帶點好吃的東西給孩子改善伙食,經常一進院就被孩子們圍住。孩子們和她在一起要比跟張洪志親,『不單是我總給孩子們帶好東西,也是老張對他們太嚴厲』。
李秋月說,張洪志待孩子們不差,多年來的縫補洗涮自不用說,哪個孩子病了,他會難受得吃不下飯。孩子們放學他會在門口等著,數小雞一樣,把每個孩子迎進門。但同時,他的脾氣暴躁得厲害,一旦哪個孩子犯了錯,他會毫不留情地狠打。『我也可以理解,一個上了歲數的老頭,管著一大幫有大有小、有傻有愣的孩子,沒那麼多耐心。』
李秋月說,張洪志對於別人施予的幫助,似乎總是覺得理所應當,這令很多本是懷著善心而來的人對他產生反感,使本就艱難的『愛心之路』越走越窄。
李秋月說,每次有記者到『兒童村』采訪,張洪志都會誇誇其談,把所有功勞攬於一身。有一次,媒體到『兒童村』采訪,記者提出要『多采訪幾個人』,一個托養於此的大孩子隨口說『應該去采訪一下大姑(李秋月)』,張洪志立即板下臉訓斥道:『她忙,沒工夫!』這讓李秋月很心酸。
對於張洪志是否將孩子『送』出後收取過『贈金』,李英傑和李秋月均表示不知情。『張洪志是「村長」,一切都是由他自己說了算。』李秋月說。
遭質疑的『愛心爺爺』
李菲、佟玉玲這兩位北京『愛心媽媽』,無法接受張洪志對『兒童村』的管理方式。李菲說,當初她們努力把『兒童村』從涿州的破屋搬到北京的新房,不單是想給孩子們換個居住環境,她們希望『兒童村』走上正規化管理之路。
李菲說,張洪志不習慣在『新村』的生活,從『舊村』帶過來的貓狗仍和孩子共同出入,孩子們的衛生狀況很差。最讓她們不能容忍的是,張洪志經常打孩子。有一次智障兒路遙尿濕了褲子並不停地哭,張洪志過去就扇了路遙一個耳光,孩子哭得更凶了,張洪志竟又打了一巴掌,路遙被打得背過氣去。李菲心疼得直掉眼淚,急忙把孩子搶過來。
同一天,因智障女孩楊洋聽不懂話,張洪志氣得在她臉上狠掐,楊洋把淚水含在眼裡不敢哭出來。李菲和佟玉玲再也按捺不住,不但和張洪志大吵起來,還報了警。她們說,在張洪志看來,『打』是他的一種管理手段,而在她們眼裡,這是對孩子沒有耐心、沒有愛心的表現,甚至是一種虐童的行為。
對於身邊的孩子,張洪志最寵愛高考。2005年,『兒童村』還在涿州時,張洪志突發腦梗無法說話和活動,從椅子上摔到地上。當時屋裡只有他和高考,僅1歲大的高考不會說話和走路,但這個孩子從屋裡爬到門口,指著裡面放聲大哭,引起路人的注意,張洪志被及時發現送到醫院治療。從此,張洪志便視高考為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小神童』。
也許是由於爺爺的寵愛,高考在孩子們中的地位很高。兩位『愛心媽媽』說,高考有時會仗勢欺負其他孩子,智障女孩楊洋臉上的很多傷疤,不少都是他的『傑作』。『在這樣的環境下孩子們怎麼能夠健康成長?』李菲說。
兩位『愛心媽媽』向張洪志提出很多整改意見,希望他能夠保障孩子們的利益,但張洪志對此十分惱火,他也是因此纔搬到長陵去的。『他認為我們在篡奪他的大權。』李菲說。
10年幫手無奈離開
張良是張洪志『兒童村』事業的最大幫手。他跟隨張洪志生活了10年之久,一方面像照顧父親般伺候張洪志,一方面幫他承擔著『兒童村』裡的勞動。為什麼在『兒童村』剛搬到長陵後不久,『村』裡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辭別了呢?
4月10日中午,記者來到涿州馬房村張良的住處。一座破舊平房,簡單的院落,依靠一排木樁支橕著的、已嚴重傾斜的院牆,兩扇鐵門緊鎖。這就是張良的家。
中午12點多,張良騎著自行車回家,他在附近一處工地做小工。張良家中極其簡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睡在炕上。張良熱了一碗菠菜湯,倒了約三兩的白酒,取了兩張油餅,就著一小碟蘿卜乾,一邊吃飯,一邊與記者交談。
張良說,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後來又改嫁,他便成了孤兒。好在家裡有兩套宅子,在親戚的幫助下,他艱難長大成人。10年前,當時他25歲,擺攤賣菜時認識了張洪志。張洪志聽說他的身世後,勸他去自己那裡住。張良探訪幾次後,被張洪志的行為打動,後來認張洪志為乾爹,過去幫忙。張洪志承諾會為他找個媳婦。
張良見張洪志那裡孩子多,地方小,就把自家的一套宅子供給他使用。後來,張洪志提出需要更大的地方來建『兒童村』,他請求張良賣掉房子籌錢,並承諾將來會把錢還給他。張良把兩套宅子中的一座變賣了7000元錢給了張洪志。『這錢他沒完全還給我,找媳婦的事兒也沒兌現。』張良呷了一口酒說。
張洪志租院落建起『兒童村』沒幾年,就因經濟困難而退租了,正好那時候孩子少,就隨便搬到一處租金便宜的破房子,也就是後來李菲去的時候所看到的地方。這些年來張洪志的身體不好,『兒童村』的生活重擔幾乎都壓在張良身上。
張良隨『兒童村』到了十三陵又到長陵後,李秋月於今年初給他做媒,35歲的張良在長陵娶了一個比他大兩歲、離婚帶孩子的女子。張良家火炕上睡著的那個孩子就是女方帶來的。張良的媳婦答應張良會和他一起伺候『乾爹』,但張洪志很不滿意這樁婚事,對張良媳婦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說到這裡,張良的媳婦下地乾活回家,聽到張良談起張洪志,便插話說:『我們半夜睡覺,老爺子一遍遍地打電話,讓張良過去陪他睡。』張良說:『以前我都和他一起住著來照顧他。可我現在都結婚了,總不能撇下媳婦過去和他睡吧。』
張良說,張洪志想讓他將來接任『兒童村』的『村長』。『可那不是我想要的』,張良說他不像張洪志那樣有退休金、有兒子的供養費、有社會關系,他只是一個農民,沒能力來繼續張洪志的事業。
今年初,張良決定不再和媳婦、孩子留在張洪志身邊過沒有收入的日子,准備回涿州生活。臨行前,口袋裡沒有一分錢的張良沒能從張洪志那裡討要到路費。回家那天,總是被媳婦說成『沒用』的他,又乾了一回『沒用』的事,他給長途車司機下了跪……
回到涿州,張良夫婦倆找『大姑』李秋月大哭了一場。
提到小春的事情,張良感到很意外。『看來乾爹真是老糊涂了,他以前送孩子從來沒乾過拿錢的事。』張良分析,因為連他也離開,張洪志帶著孩子只身在北京,可能不知所措了,因此就想把事業結束了。
對此說法,躺在病床上的張洪志表示將繼續自己的愛心事業,『只要活著,我就要收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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