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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工楊增朝說:『自焚是一時衝動,我挺後悔。現在我相信法律,凡事都應該拿起法律的武器。』 |
深圳討薪自焚民工楊增朝回答到家鄉,從昆明站站臺到出站口花了8分鍾
『秦省長是個好人,我想請他給我一次機會,哪怕短暫幾分鍾時間,希望當面感謝秦省長.......』談到康復後要如何感謝一直關愛他的雲南家鄉人時,楊增朝心情顯得沈重。昨日15時45分,深圳討薪自焚民工楊增朝經過長達5個月的治療後,離開深圳回到了家鄉雲南,踏上了這塊養育他20多年的故土,開始了人生新的生活。
深深自責
『自焚是一時衝動,我挺後悔。現在我相信法律,凡事都應該拿起法律的武器。』
『出來了!出來了!』昆明火車站出站口,在妻子劉小麗的攙扶下,一個可以正常行走卻滿身傷疤的男子緩慢地走出昆明站出口。
昨日15時45分,楊增朝穿著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的病服,走下了K365次列車。從站臺到出站口,楊增朝在妻子劉小麗的攙扶下,邁出右腳,挪著左腳,花了8分鍾時間。楊增朝說,雲南省紅十字會為他募捐了80萬元,即使在病中他也銘記在心。他說為討要千元工資的50%而自焚,最終付出100多萬元的醫療費用和全身的傷痕,他深深自責。
在昆明站等車的一個多小時裡,楊增朝只要一站立就會不斷地在原地踩著碎步,並用手輕輕在身上撓個不停。他說,他感覺皮膚特別癢。為減緩皮膚的不適感,他還隨身帶著一把雨傘,因為他的皮膚不能在暴露在陽光下,同時,他也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和牛羊肉。
楊增朝說,他的左手和雙腿目前還無法伸直。走在平路上時,他可以不需要別人的幫助,自己走上一小段,但是一上樓梯就必須要兩個人左右攙扶。另外,坐也成了一大問題,在候車室,別人都能順利坐下,他卻不能。劉小麗試圖在座位上墊一個旅行包,以便楊增朝坐的時候腿能盡量伸直,但是又太高了,無奈之下只好又拿開,楊增朝就這樣坐一會兒又站一會兒。他說不能將背部靠在座位上,不然會感到疼。
由於回家心切,楊增朝夫婦買了昨日17時45分回老家宣威的車票。
K338次列車到宣威的行程大約四個小時,對於常人來說這路途並不算遠。正因為楊增朝的身體讓有諸多不適,雲南省扶貧人力資源開發中心安置部駐廠管理師高洪財安排人特意給楊增朝買了一張臥鋪票。
『自焚是一時衝動,我挺後悔,也很自責。自焚時,我根本沒有考慮到孩子和妻子以後的生活,當時只想怎麼要到錢就行了;現在我相信法律,凡事都應該拿起法律的武器。』楊增朝說。
談到討薪
『老板不把員工當人看。其實我根本就沒有點火,不知道火是怎樣著起來的。』
『老板不把員工當人看。』楊增朝氣憤地說。他對事發前的一起都記得很清楚:他和妻子進入深圳長滿手袋廠做了大約六七天的活計就沒事做了,為此廠裡放了三天假,恰好這期間他又接到了父親楊福財的電話,說他兒子生病了,急需要錢,廠裡當時借給他100元錢。2007年11月25日上午,楊增朝找到廠裡的領導,要求支付他們夫婦倆總共1000多元的工資(楊增朝65元/天,劉小麗50元/天),領導說找廠長商量;第二天,廠長承諾支付70%的工資;第三天,老板答復說『給我一兩天時間考慮』;到第四天,楊增朝再次找到老板時,老板表示不能很快給出答復,楊增朝因為急著要回家看孩子,提出讓老板支付50%的工資,最後老板卻連300元都不給,於是楊增朝往自己身上澆了一瓶白電油。
『當時老板辦公室的那一小間隔間只有我和老板兩個人。』楊增朝說,妻子因為接電話不在他身邊,看著楊增朝做出極端的舉措,老板並沒有上前制止。
就在楊增朝和老板交涉的過程中,他的身上突然起火了,看著楊增朝邊拖衣服邊衝到洗手間滅火,老板竟然走了。
楊增朝說他在入院大約40天後意識逐漸一點後,他看到媒體報道說他是自焚,昨日他回到澄清了這個事實:『其實我根本就沒有點火,我也不知道火是怎樣著起來的。』
在知道爸爸和媽媽昨日就要回到自己的身邊時,如果小雲川能夠明白父母的苦衷,他一定會來到昆明火車站迎接。
說起回家
『第一件事就是親手抱抱兒子。只要能夠看著兒子健康成長,我的心裡就很高興。』
『即便火不是自己點的,如果自己不往身上澆油,就不會起火,自己也就不會被燒傷。』楊增朝說在討要工資時,他老是像皮球一樣被廠領導踢來踢去的,當時感到好無助,不得已產生了衝動的想法。『我現在還很後悔,出事以後,我心中一直有一個念頭:「這麼多人都關心著我,我不能就這樣死掉,如果我死了,就太對不起他們了。」』踏上家鄉的土地,他卻覺得愧對家人。
楊增朝說他很想念兒子,昨晚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親手抱抱兒子,為了兒子他已經付出的太多太多,但只要能夠看著兒子健康的成長,他的心裡就很高興。
劉小麗說,丈夫遭遇這樣的不幸,除了高額的醫藥費外,所面臨的就是精神上的壓力。
出事後,楊增朝的精神一直很消極,多次有尋死的想法,見丈夫有這樣的想法,每次劉小麗的心都如同萬箭穿心一般的傷痛。這個時候,她也只能用語言來安慰鼓勵丈夫。在丈夫首次進入醫院時,面對病危的丈夫,她根本不敢想丈夫能夠走著回家。
劉小麗說,楊增朝能回家,她心裡無比地開心。『我們結婚幾年來,一直還沒有帶丈夫回過四川渠縣老家,等丈夫徹底康復後,我要帶著丈夫和兒子小雲川一起回老家看望父母。四川老家的父母在知道楊增朝出事的消息後,也很關心他的病情,回老家也好給父母有個好的交代。』
楊增朝的父親楊福財老人聽說兒子晚上9點多就能回到宣威,心裡非常激動,一接到消息他就開始想辦法去宣威火車站迎接兒子和兒媳婦。
昨日19時30分,楊福財找到鄰居,包了鄰居的一輛面包車准備趕到城裡。因為忙於農活,他只能一個人去接兒子;因為念子心切,叫價150元的車錢他沒有多含糊;因為將有2個多小時的路程,他早早在路邊的著司機載他趕往火車站;因為回到家時間會很晚,他決定在城裡招待兒子一行,特意上街買來的一只雞留著第二天早上再殺著吃。
楊增朝對話: 送省長宣威火腿核桃
新報:回家的感覺怎麼樣?
楊增朝:很高興,這是我期盼已久的事,只是自己在外面打工做出這樣的舉動,愧對家鄉父老。
新報:你是什麼時候出院的?
楊增朝:今年1月15號從山廈醫院轉到了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燒傷科,中間做了兩次手術後,前兩天纔出院。
新報:現在的病情怎麼樣?
楊增朝:病情基本穩定,基本能走路,只是腳和手沒法伸直,腿上沒力,總是想躺下,不能大幅度地走動。
新報:以後還需要做那些治療,身上的傷疤呢?
楊增朝:現在臉上全是傷疤,身上也是,回家後休息三四個月,身體康復後還需要做植皮手術。
新報:以後還會去深圳打工嗎?
楊增朝:接下來的植皮手術和打官司,肯定還要去深圳,但是這段時間如果病情完全康復的話,就不會再去深圳,因為經歷了這件事情後,對深圳這個城市的感情既恨又愛。
新報:為什麼愛恨交織?
楊增朝:這次事情是因勞資糾紛引起的,我之前因為工資問題,也多次找勞動部門,但他們沒處理,所以我有點恨。但是事情發生之後,秦省長以及家鄉那麼多的好人幫助我,幫我度過了難關,是他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是我的再生父母。
新報:知道秦省長為你批示嗎?現在基本康復回鄉後,想感謝哪些人?
楊增朝:我很早就知道了,真的很感謝秦省長,如果不是他的話,那麼多的醫療費就是15%我都付不了。我想回到昆明之後,能夠有個機會當面面謝秦省長,同時也要感謝捐助我的企業和熱心人。
新報:你打算怎樣感謝?
楊增朝:我想送給秦省長一塊牌匾,一面錦旗再帶上宣威火腿和核桃送給秦省長。牌匾上要寫的8個字在我住院2個月前意識開始有些清醒時,我就想好了其中四個字是:『愛民如子』,由於我只上到初中,文化水平不高,後面的四個字我還沒有想好,不過在回家康復的日子裡我會盡快想出來。我打算在三四個月的康復後,我就會來昆面謝秦省長,希望媒體把我的意願寫出來。
新報:你治療總共花了多少錢?
楊增朝:在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是十幾萬,都是醫院代為墊上的,之前在深圳山廈醫院是86萬多,總共有100多萬。
新報:雲南省紅十字會給你支付的80萬元,你怎麼看?
楊增朝:除了感謝,我真的不知道還說些什麼。
收獲: 凡事都要相信法律
新報:你當時為什麼自焚呢?
楊增朝:我覺得自己被廠長藐視了,兒子病得很重,最初我想要回70%的工資回家,後來想只要50%夠路費就行了,可是幾次三番的他還是不給。我想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活。
新報: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你還會這麼做嗎?
楊增朝:肯定不會,我現在很自責,也很內疚。我會拿起法律的武器,向勞動部門投訴,不行的話再申請勞動仲裁。
新報:如果還是沒有結果呢?
楊增朝:他要是真的不給,我就算了,再想辦法找別人借吧。這次的事情,對我來說代價很慘重,但是也有收獲,最大的收獲就是明白了任何事情都要相信法律,拿起法律的武器。討薪問題,可以通過法律去解決,即使真的沒要到,也千萬不要走極端,自己傷害自己。
打算:要起訴廠方
新報:自焚事件的後續處理,你會怎麼做?
楊增朝:先把病養好,再去做傷情鑒定,為我妻子的誤工費搜集到證據,我會將長滿手袋廠以間接傷害罪告上法庭。
新報:你出事後廠裡後來慰問你了嗎?
楊增朝:除了一開始付了1000元錢住院費外,就再也沒見到廠裡的人了。
新報:為什麼要起訴?
楊增朝:不是為了錢,賠多少錢我不在意,主要是想讓那些違法違背良心的人受到法律的懲處。
本報長期關注楊增朝事件
楊增朝討薪自焚後,本報一直密切關注此事,為喚起社會各界對農民工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引起關注,本報連續做了跟蹤報道:
2007年11月25日,在深圳龍崗平湖長滿手袋廠打工的雲南籍民工楊增朝因討薪不成,往自己身上澆了一瓶白電油並引起燃燒,造成楊增朝全身90%面積燒傷。
11月27日,新報記者開始分別趕往深圳和楊增朝老家宣威做出相應報道。
11月28日,雲南省省長秦光榮在生活新報當天的報紙上做出批示:『請從維護農民工權益角度加強與深圳市有關部門的溝通,關注追蹤此事的處理,並協調幫助解決楊增朝所面臨的一些困難。』社會各界開始密切關注楊增朝。
11月29日,本報分派兩路記者分別前往深圳和楊增朝的老家宣威關注報道此事。一路記者跟隨雲南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監察總隊隊長魏明去深圳山廈醫院看望了楊增朝,楊增朝得知自己討薪自焚一事得到已經引起了秦光榮省長及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時,一字一句地艱難道謝:『謝謝秦省長!謝謝家鄉好人!』並表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當日,本報另一批記者跟隨雲南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曲靖市勞動局、宣威市人民政府、倘塘鎮人民政府慰問組一行20餘人赴宣威探望楊增朝家屬。
11月31日,雲南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廳長張玉明就『雲南籍打工仔深圳討薪事件』和『農民工如何理性維權』等問題接受了本報專訪,提出從12月起在全省開展維權大檢查。在當日的報道中,『長滿手袋廠』陳廠長首次面對雲南媒體記者承認工廠有一定責任,楊增朝也正式接受法律援助。
12月1日,雲南省總工會和宣威市總工會開始密切關注楊增朝討薪自焚事件,分別趕往深圳和宣威展開慰問、為楊增朝維權等工作。
12月2日,楊增朝哥哥楊增禮昨日與廣東吉光律師事務所律師於非林正式簽訂《非訴訟法律事務委托合同》,即日起享受免費法律援助。
12月4日,本報為那些在維權道路上需要指引的勞動者開通了3115551勞動維權熱線,為曾經遇到或正在遭遇追討工資、要求工傷待遇與其他經濟賠償等勞資關系方面困繞的群眾解難答疑,雲南省勞動監察總隊相關工作人員在當日下午3時30至4時30分受邀為本報值守熱線。
12月5日,楊增朝剛做完第二次手術,雲南省總工會繼續關注事件。
12月6日,新報記者就楊增朝事件作了《14萬雲南人廣東務工調查》的調查報道。
12月17日,楊增朝已欠下山廈醫院50多萬元的醫療費,醫院呼吁社會關注,楊增朝家人已收到社會各方捐款約10萬元,有律師承諾為傷者索賠。
12月26日,深圳山廈醫院稱在傷者身上花費73萬餘元,卻因資金周轉不靈,400餘員工發不出工資,醫院不得已狀告雲南省政府及省長秦光榮。2008年1月2日,深圳市龍崗區人民法院向山廈醫院下達了《受理案件通知書》,立案審理該案。
2008年1月10,繼雲南省紅十字會籌集的愛心款基本解決楊增朝的前期醫療費用後,省政府、省勞動廳、省紅十字會的職工再次自願地發起捐款,幫助楊增朝度過難關。
4月19日14:08分,楊增朝出院離開廣州,踏上回昆的列車。
(責任編輯:馬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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