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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今年1月18日在德國法蘭克福人們進行反新納粹游行。圖上標語為『法蘭克福:沒有新納粹的地盤』。 |
經濟不太景氣,失業居高不下,人們對福利、民主國家口號失去信心
德國『新納粹』陰霾揮之不去
本報駐慕尼黑記者吳筠
這是一個德國想要繞過卻又始終難以繞過的話題——新納粹主義。在東西德統一之後,由於巨大的社會變革和大規模的產業調整,很多普通德國人被迫離開多年的工作崗位,淪為失業者;年輕人被迫背井離鄉,追尋新的未來;而留在故土的人中的一小部分,親眼目睹社會的種種不公,以及父老鄉親的艱難處境,憤而選擇尋找新的出路。新納粹主義,成了一些德國人,尤其是來自前東德地區的德國人的『救世理想』。恢復德國的榮光,仇恨吝嗇的猶太人,維護德意志民族的純潔性,趕走搶佔工作崗位的外國勞工,這些看似簡單直接的生活願望,其背後籠罩著沈重的納粹主義和種族主義陰霾。
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世界驚恐地發現,那個沈睡多年的納粹陰魂再次復活了,從那之後,多處外國勞工營和難民營遭到新納粹分子的襲擊:1990年11月24日,在東德小城艾伯斯瓦爾特,一群極右翼分子揮舞著棒球棍追打三名黑人青年,並導致其中一人不治身亡,兩人身受重傷;1992年9月26日,一伙新納粹分子將著名的薩克林豪森集中營紀念館燒毀;時隔不到兩個月,新納粹分子又放火燒死了居住在德國北部小城默爾恩的一名土耳其婦女和兩名女孩。根據德國聯邦刑事警察局統計,由新納粹極右翼分子策劃實施的暴力事件,從1989年的170多起增加到了1999年的740多起,而2006年的數字是1125起。
那個不幸死於種族主義者手下的黑人青年,名叫阿瑪迪奧·安東尼奧。他的死亡,直到8年後的1998年,纔喚起了整個德國社會的警醒,對新納粹分子以及所有極右翼分子不能再這麼一味容忍下去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基金會成立了,該基金會致力於通過資金和專家支援,改變德國部分地區種族主義者和右翼極端勢力橫行的局面。該基金會的資深研究員萊因福蘭克向記者介紹了德國目前新納粹勢力的發展形勢。
部分市鎮束手無策
『想要知道新納粹問題在德國有多嚴重?方法很簡單,在萊比錫火車總站下車,隨便登上任何一輛地區列車,你就會發現,這和你我印象中的德國有了明顯的不同。』萊因福蘭克說。
單純列舉新納粹分子的犯罪數字或者每年上三位數的受害者人數,都已經不足以說明新納粹在德國的實際狀況。2006年德國世界杯之前,德國前總理施羅德的發言人有關『整個東部德國是外國人禁區』的提法震驚了世界,『禁區這個詞也許太過嚴厲,但是事實的確非常不容樂觀,目前德國聯邦刑事警察局與憲法保衛局的內部數據表明,大約有三分之二的東部德國地區,對於外國人或者是非白人的德國公民來說存在潛在的危險,這危險是什麼,大家心裡都清楚。』
據萊因福蘭克介紹,阿瑪迪奧·安東尼奧基金會經常接到來自東部地區當地市鎮政府的電話,要求提供支援。『問題在於,當地政府在面對越來越猖獗的新納粹分子幾乎束手無策,個別市鎮的鎮長甚至都給我們打電話求救,說因為他挨家挨戶地登門宣傳反納粹示威游行,已經受到了新納粹分子的人身威脅。』
新納粹政黨合法化
盡管德國在戰後進行了嚴厲的反納粹教育,但是這並不能消除所有第三帝國留下的痕跡。況且,納粹相關紀念品和思想文化在德國遭到了禁止,但是在其周邊國家如捷克、匈牙利和北歐地區,納粹文化仍然得以傳播。在歐盟內部,這些書籍和產品重新流回德國,也不足為奇。
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德國的東部地區,由於經濟不景氣,勞動力流失嚴重,失業率居高不下,人們對於政府宣傳的福利國家、民主國家的口號完全失去了信心。失業率高導致恐慌情緒在民眾中蔓延,人們開始質疑現存的社會制度;質疑影響了人們工作的熱情,經濟發展緩慢;遲緩的經濟和高失業率迫使眾多投資者轉往勞動力成本更為低廉的東歐國家;投資轉移從而導致勞動力外流,人口結構失衡,經濟進一步萎靡,失業率繼續攀昇。在對現實生活失去希望的情況下,新納粹勢力鼓吹的恢復德意志榮光的口號成了人們逃避現實,控訴不公的手段之一。
根據德國憲法保衛局的最新統計,目前德國注冊在案的新納粹分子已有4400人之多,比上一年度又增加了300人,而右翼極端主義分子的名單要更龐大一些,大約在31000人左右。與此同時,公然宣揚納粹理念、宣傳雅利安人血統論和仇視猶太人理論的政黨NPD(德國國家民主黨)的黨員人數也呈逐年上昇的趨勢,並已在薩克森州和梅克倫堡-前波莫瑞州成功進入了州議會,成為合法政黨。這也就意味著,每年國家還得撥款幾百萬歐元支持這個新納粹政黨,因為選舉法規定,每一個贏得5%以上選票的政黨都有獲得政府財政資助的權利。
『草根革命』後患無窮
2003年由德國內政部提交聯邦憲法法院要求禁止德國國家民主黨的訴訟被駁回,難道德國政府就眼看著納粹政黨坐大?
為了解答這些問題,通過幾番周折,記者找到了一位在德國憲法保衛局專門從事監視右翼極端主義勢力的高級退休官員。據這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官員稱,2003年對國家民主黨實施黨禁的訴訟之所以失敗,是由於聯邦憲法法院認為,內政部獲取證據的渠道不合法。當時憲法保衛局在NPD內部安插了大量內線,幾乎所有的證據都是由這些臥底提供的。而根據目前的情況,除非憲法保衛局撤出所有內線,不然即使再提一次黨禁的訴訟,其後果仍然只能是被法院駁回。該官員承認,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撤出內線意味著前功盡棄,不撤則不可能禁止國家民主黨繼續壯大勢力。現在甚至有一種意見認為,索性讓國家民主黨站在前臺,這樣子國家安全機構可以完全掌握其行動,這總比讓新納粹分子在暗處活動要好。
德國媒體前不久曾曝光了德國國家民主黨的所謂『草根革命』計劃,即在全國各地開花,在各州爭取普通選民的支持,尤其是未來的選民。這一點,那位官員也確認了其可能引起的嚴重後果,『根據我們的統計,NPD有大量18歲以下的黨員,如果若乾年後,等他們長大成人,那情況將不可設想,國家民主黨甚至可能在某些州成為人數最為龐大的政黨。』
掃除新納粹任重道遠
所幸的是,德國政府和德國民眾已經充分認識到了新納粹的危險性。在很多市鎮,人們有組織地每周舉行一次反新納粹游行;聯邦政府已經開始從學校教育著手,關注任何可能的納粹主義宣傳,其中做得最好的城市當屬紐倫堡。這個曾經舉行過世紀大審判的城市,被歐盟評為『無種族主義城市』,以表彰其在促進不同民族融和以及打擊新納粹主義方面的成就。從學校到公司到街頭,到處都可以看到宣傳和諧共處和反對任何形式的種族論的標語,這裡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在多元的文化下,並積極實踐著和諧共處的精神。
然而,這樣的好例子並不是在德國各處都能看到的。記者就曾經在東部德國親歷過令人不快的排外行為,在萊比錫開往德累斯頓的火車上,全車廂的人均以不友好的眼光看著記者這唯一一個亞洲面孔,並拒絕記者坐在他們身邊的位置上,最後還是在好心的列車員的幫助下,記者被安排到了一等車廂單獨就坐。萊因福蘭克研究員認為,是社會氛圍造成了東部地區的人容易受新納粹思想的影響。
『設想一下,一個年輕人,看著父親失業,父母離婚,父親領著失業救濟,每天酗酒在家裡咒罵這個社會,他會怎麼想?他會不會也跟著控訴這個社會的不公:為什麼隔壁的土耳其人家裡歡聲笑語,為什麼外國人搶了父親的工作崗位,為什麼我中學畢業卻找不到工作?這些對社會的不滿和失望將最終導致他閱讀新納粹的宣傳手冊,加入他們的組織,跟著他們走上街頭。而這些,就是在前東德地區每天都在發生的故事。』
一方面,那些具有精英主義思想的新納粹分子在議會和街頭鼓吹理想社會的理念,另一方面,那些無所事事痛感社會不公的年輕人在底層醞釀著『草根革命』。德國的新納粹陰霾,就像是一劑強心針之後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在這個國家揮之不去。
(責任編輯:張春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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