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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是不是沒睡好
12日下午,整個央視新聞頻道最鎮定自若的人也許是白岩松。地震發生的時候,白岩松在雲南的機場。震感明顯,但白岩松判斷並不嚴重,就在幾天前,5月6日到10日,他作為隨行記者跟胡錦濤一起訪日,剛剛在日本經歷了一次5級地震。『主席也經歷了,他就住我們樓上。第二天我還在節目中說,主席昨天是不是沒睡好,因為地震發生在半夜兩點。我沒醒,同事把電話打進來了,說地震了,我們都跑下樓了。』白岩松沒跑,因為在此之前,為『普及常識』,他曾專門到日本做過一個地震的專題,體驗過七級地震的感覺。
白岩松當時馬上打開電視,想看看NHK對地震的反應。半小時之後,NHK的一個頻道專門用來公布與地震有關的消息。『沒有畫面,沒有主持人,就是在山水畫面風景的背景上,不斷地打東京這個區的震感是多少,那個區的震感是多少,哪兒發生了地震。持續了很長時間,做得非常細。』
5月12日下午在雲南的機場,白岩松以為,腳下的地震也和幾天前日本深夜的地震一樣,是大自然一個惡作劇式的造訪。但當他接到電話,知道北京也有明顯震感的時候,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這時候,海霞已經出現在機場的電視屏幕上。白岩松的手機接到一條短信:今晚10點到12點,北京有6級地震。
白岩松立刻給演播室外的編導發短信:地震剛發生的時候,是謠言最易傳播的時候,與地震有關的最初的數字,往往都是無效的。
15分鍾之後,海霞在直播中闢謠,關於北京將發生6級地震的說法是謠傳。
晚上6點,白岩松從雲南回到北京,剛一出艙門就接到新聞中心的電話,與此同時,趙普的電話也響了,指令是一樣的:速到臺裡來。趙普帶著他從網上扒下來的關於汶川的背景資料走進新聞中心辦公室,同事康輝已經坐在那裡了。
怎麼還看不到前方?
5月13日13:00,趙普結束了4個半小時的地震直播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小普,我們做得太不好了,應該事先給你准備一個楊利偉在宇宙飛船裡用的那種紙尿褲。』趙普這纔意識到自己尿急,該上廁所了。
從13日開始,趙普一直腹瀉,醫生說沒藥可治,是神經性的,當湧向他的信息流逐漸平緩下的時候腹瀉會自然消失。沒有別的辦法,趙普在直播之前盡量不喝水。
一進直播間,趙普的耳朵要同時聽三四個聲音:『導播的,現場指揮的領導的,還要聽前方傳來的信號,我臉上還得跟沒事兒一樣,聽對面的嘉賓在說什麼。其實他的話我只聽到一半兒,但是我還得不斷地問問題,控制住他,不讓他長篇大論,用最快速准確的提問換來最權威的答案。』
比趙普聽到的聲音更嘈雜的其實在演播室外,從央視大樓到新聞中心的『抗震直播指揮部』和直播間,幾十號人匆匆忙忙地來回穿梭,警衛查證件,晃一下胸牌就閃。『特別是前兩天,信息比較錯綜,我們害怕誤傳,還要去核實,大家都特別焦慮。誰都知道,眼下需要最快捷的資訊,但因為通信和交通的中斷,最前方的畫面遲遲傳不回來。』趙普說。
13日,趙普拿到的前方地圖是一張黃底的平面圖,在上面,成都、汶川、北川等地只是大小不等的黑點。震中汶川究竟如何了,沒有人知道。電沒了,路斷了,電話不通,地圖上看離成都寸許距離的汶川完全成為死亡之谷裡的信息黑洞。趙普能做的跟頭天夜裡海霞張羽一樣,連線地方臺記者、專家訪談。
『剛剛出現重大災情,刺激很重,大家的熱情是奔湧的狀態,像火山一樣在噴發,但是火山噴發是無序的,那個時候我最想傳達的信息是,我們知道你們遭災了,我們都在支持你們。但我不會輕易號召,大家趕緊進去吧,那裡需要人。因為這是我們政府反復強調的所謂強有力的領導的時候。所以我問減災中心的專家,我們國家特大突發事件的四級響應是怎麼回事。我想通過這個告訴大家,國家是有非常嚴密的制度安排的,誰做什麼,不做什麼,這時候都清清楚楚。』趙普說。
但觀眾不買賬:你們央視為什麼總在演播室,請嘉賓談來談去?地震發生了十幾個小時了,我怎麼看不到前方的情況?
我知道你急
『作為第一個信息接收者,我也不滿意,我恨不得每個受災的地方都架上一臺攝像機,24小時直播。但地震發生的第二天,就這種手段,只能靠我說。』趙普一邊直播,一邊在心裡跟觀眾解釋,『我知道你急,我把信息未經編輯、未經審查就給你。』
網友的質疑依然鋪天蓋地:『這種時候,軍隊就得上啊,軍事衛星趕緊把前方的圖片傳回來!』
『大家不知道當時的氣象條件根本不容許,雲層太厚,衛星沒有用武之地。』趙普說。
『我們在谷歌上早就搜到了前方的三維地圖,你們怎麼這麼笨?』
『他不知道地震已經把地形地貌完全改變了。北川在哪兒?北川已經從地球上被抹去了。我連線我們在北川的記者何莉,她說廢墟之上一個看上去好好的三層樓,你拿起竹竿從遠處一捅,那幢樓馬上散架。』身在信息漩渦中的趙普感覺到無形的壓力。生在農村,長在草根人家的趙普知道,觀眾和網友的質疑,看似荒唐,從另外一個角度,又相當合理。知情權是每個公民的基本權利。
14日,在國家測繪局的支援下,演播室有了災區的第一張三維立體地圖——崇山峻嶺之中的汶川讓所有的人更加焦急。
15日,看到都江堰的醫生其孩子被埋廢墟之下仍然堅守崗位的畫面,趙普在直播中哽咽:『為什麼我們愛這片土地,因為這片土地上的人懂得相互守望。因為轉播車的原因,我們還不能把更多的畫面帶給大家,我們只能反復播放能夠搜集到的寶貴的畫面,目的只有一個……』
坐在趙普對面的專家、演播室外的編導也紅了眼圈。導播張君通過耳麥對趙普說:我們等你。隨即,把趙普耳邊的幾個聲道切斷。安靜持續了兩秒。
震後汶川第一幀
在電視機前的人和演播室裡的人等前方畫面望眼欲穿的時候,四五十名央視記者隨衛生部、紅十字、軍隊分批次抵達四川。
央視新聞中心采編部的政法記者姬緣13日凌晨接到通知訂最早的機票,到達四川任何一個機場都行。姬緣能訂到的最早的抵川航班是當天早晨8?30飛綿陽,因為航班延誤,飛機起飛是在下午兩點半。到綿陽後,姬緣乘車趕往成都,從成都再去都江堰。當晚下大雨,姬緣在都江堰公安局門口的帳篷裡過夜。
跑新聞出版的央視記者徐麗莉第一時間接到地震的消息。第一反應是把手頭的片子編完,隨時待命出發。編了一個通宵的片子,13日早晨8點,徐麗莉接到電話,必須在中午11點趕到衛生部,跟專家一起趕赴災區。13日下午4點,徐麗莉與52歲的攝像邢棟抵達成都機場。北京天津幾家醫院自帶的手術刀、一次性消毒用具、膠鞋等幾十噸物資全部混在一起,在機場清點物資用去5小時。
到了逼近震中的都江堰和綿陽,記者遇到的最大難題是素材回傳。受災嚴重且溫總理最早視察的都江堰幸運地擁有前方記者點的第一臺轉播車。姬緣和他的同事每天帶三盤裸帶出發,拍滿一盤就拿到轉播車往回傳。而身在綿陽的徐麗莉只能利用當地電視臺的設備,往回傳素材的記者特別多,傳一次素材要排一個小時到半天的隊。
每個記者都清楚,能不能被後方連線,取決於自己所掌握的各方面信息夠不夠迅速:交通、通訊、電力供應、救援數字。
『救人的數字必須在第一時間傳回來。比如說我這裡已經救出了167個人了,兩個小時前還是163個……這是數字和數字的搏斗。救援的數字在增加,傷亡的數字也在增加。僅就數字而言,我們的確在吃敗仗,但如果我們用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從廢墟中撈出來的這些人如果算戰果的話,它比以往任何一場勝利都來得光彩。』身在演播室的趙普說。
5月15日21?15,130名武警和22臺挖掘機搶修三晝夜之後,從馬爾康通往汶川的西線公路打通。央視的轉播車跟救援車隊一起沿著這條公路往裡開,87公裡,邊走邊拍,隨時可能遭遇山體滑坡和泥石流,這是最早播出的離汶川距離最近的電視畫面。後來被鳳凰衛視和國外媒體反復使用。
5月16日,央視播放了北京航校志願者乘坐三角翼和動力傘航拍的汶川映秀鎮,這是全世界看到的震後汶川的第一個電視畫面。在直播開始的時候輸給鳳凰衛視的央視在這個時候顯示出它的優勢。
當央視記者隨各部委的專機一批又一批抵達災區拉網布點的時候,各種各樣的市場化媒體和地方媒體也想盡辦法搭乘誤點延遲的民航,幾經輾轉最後以步行的方式向災區逼進。央視動用海事衛星、衛星光纜傳輸素材的時候,地方媒體的記者正在為如何回傳他們用筆寫的稿子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