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圖為搶救人員從倒塌的銀行網點裡搶救出現鈔箱。中國銀行都江堰市支行在震災中倒塌了半座樓,銀行員工及客戶二十餘人被埋。災害發生後,該行員工開始自救,並得到救援部隊的大力救援。搶險救援人員挖掘廢墟,尋找埋在廢墟中的現鈔及存有數據資料的電腦主機。救援人員從廢墟中陸續找到三個裝有現鈔的款箱,經銀行保衛人員清點,款箱內共裝有現鈔86萬元人民幣
『機器每吐出一張臨時身份證,就意味著一名幸存者在法律上得到確認。』
『全縣農信社4億多元的居民存款,僅616萬元辦理了掛失。』
當地震把三室一廳的房子變成齏粉的時候,北川縣居民母江家裡的存折也跟著房子沈入地下,這個41歲的電業局工人不記得賬戶上還有多少存款。強震結束後,當地政府聯系綿陽市各個銀行,凍結所有北川縣居民的銀行賬戶。因此而受到保護的,其實是北川幸存者重建家園的信心。
不過對於母江來說,麻煩也接踵而來。他丟掉了重新開啟賬戶的鑰匙:一家人的戶口簿和身份證,這些東西都埋在廢墟裡面。而北川縣城已經封城。
要想動用這筆存款,母江首先要證明,他就是『母江』。於是,5月25日,一天的忙碌要從補辦身份證開始。
辦身份證
全縣9萬多人等待重新辦證,每人都要慢慢排除重名者信息
辦證點設在位於新益大廈的綿陽市政務服務中心,這是一棟38層的大廈,在地震中完好無損。公安局在門口張貼告示稱:臨時身份證只有生還人員纔能辦理,凡死亡或失蹤人員只開具戶籍證明。
大廳的右手邊,靠近電梯的地方,有一名警官操縱著鼠標,不斷加入查詢限制條件,同名同姓者陸續被排除。母江記不住自己的身份證號碼。回答提問的時候,他趴在桌子上,看起來比警官更加擔心:電腦屏幕上彈出的照片究竟是不是他。
死裡逃生的人在這個大廳裡握手、擁抱,似乎多年未見的朋友。也有人黯淡地對話:『好啊?』『不好!女兒沒找到』。
在這個充滿苦情的地方,仍然有特權存在:一名女警官帶著朋友插隊,引來後面一陣謾罵。
一個陌生人的身份證掉在母江腳邊,母江驚起、跳開,他顯然還沒從地震的恐懼中完全走出來。
在查詢電腦的背後,一名工作人員正在制證。每『?嚓』一下,切割機就吐出一張塑料片,於是一名幸存者在法律上得到確認。
來自北川縣委縣政府臨時辦事處的統計數據顯示:全縣有9萬多人需要重新辦理身份證,佔地震前北川縣總人口的一半以上。
下一個目的地,是位於高新區綿興路的河邊信用社。臨時組建的北川信用社,就在那裡辦公。憑著臨時身份證,母江可以給存折掛失、修改密碼,重獲個人積蓄的使用權。
可是母江找不到這個地方。他試圖在公交車站牌上尋找線索,結果一無所獲。同行的一個朋友攔下一輛出租車,招呼母江上去。
收音機引導了車廂裡的談話。
『唐家山堰塞湖要是垮了,綿陽城都要被衝完,』開車的司機說,他認為廣播中的分析還不夠嚴重。
下一個話題是地震博物館。這個地震博物館計劃建在北川縣城舊址上。那片廢墟之下,長眠著母江的朋友、同事和親屬。母江希望『(遺跡)不要動,是啥樣子就是啥樣子』。
出租車停下來,司機打電話問路,這增加了母江對這座大城市的陌生感。他抱怨說:『掛失不應該定點,我們人在哪裡,哪裡的網點就應該辦理業務』。
掛失存折
所有程序未因地震而改變,未與省網互聯的阿壩州居民,要等銀行硬盤從廢墟裡挖出後纔能辦理
信用社工作人員後來對記者解釋說:『掛失、修改密碼這些業務,必須在原開戶網點辦理。這條來自人民銀行的規定,並未因地震而改變。』
一番周折後,業務受理點映入眼簾。兩個帳篷拼在一起就是大堂,4臺電腦一字排開算是櫃臺。北川農信社從廢墟中爬出來的12人和綿陽支援的10人,就在這裡辦公。
如果你想了解中國人的家庭經濟形態或者家庭成員間微妙的關系,這是一個提供觀察的好地方。
一個男人跑來查詢妻子的存款。他平時不當家,所以不知道存款都放在哪裡,更不知道究竟存了多少。
一個小伙子查到了自己名下的戶頭,身份證號碼卻屬於已經遇難的父親。這是老人為下一代准備的積蓄,因為擔心兒子偷去亂花,所以把支取的權力控制在自己手裡。
這些查詢能夠正常顯示,意味著存款還算安全,而且農信社的工作並未癱瘓。正如附近一對標語顯示:山垮房垮,綿陽信合不垮;水停電停,服務三農不停。
這兩句話的底氣,源自農信社今年1月28日實現的全省數據聯網。
不過,盲點出現在阿壩州。在那裡,全州的數據尚未和省網實現互聯互通,單個網點的數據也只能在這個網點內部進行查詢。
『現在要確認居民儲蓄的唯一辦法,就是到廢墟裡面挖硬盤。』一位工作人員說。
在母江到來之前,這個臨時網點已經接受了總額677萬元的查詢,辦理了總額616萬元的掛失。存款最多的賬戶有20萬元,最少的不足20元。而整個北川農信社的居民存款,超過4億元。
母江又被詢問了一次。他有點答非所問。電腦對面投來質疑的眼神,於是他不斷解釋:『哦,哦,對不起,地震把我震瓜了。』隨後又給出新的答案。
『這樣的人我們已經碰到了很多,』一名工作人員後來說,『就在前一天,一個儲戶還跟我們「雄起」,認為我們是在刁難他,他不理解,銀行有銀行的規矩。』
母江沒有『雄起』,更多的是因為他的性格。這個身材矮小的北川人不善言辭,跟人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以至於顯得有點唯唯諾諾。
5月25日這一天,母江唯一一次大聲說話,是在跟人提到自己老母親的時候———『她活到的!』(方言『她活著呢!』)
不過,如果你以為母江膽小怕事,那你就錯了。5月12日強震發生的那個下午,他和同事救出了1個小孩和3名婦女。這些人都是母江的鄰居,住在同一個家屬院內。
母江被問到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要不要設置密碼?』
母江過去的存折從未設定密碼。在他生活的地方,信用社的營業員和儲戶相互認識,他那張朴實憨厚的臉,就是取款的憑據之一。
母江也很少離開北川,異地取款、通存通兌這樣的業務,對他來說沒有多大的意義。不小心忘記密碼,反而是件麻煩的事情。
不過這一次,母江堅定地回答:『要!』
『我有個老鄉,剛換的存折,被賊娃子偷了。』他恨恨地說。
在等待的時間裡,母江復歸沈默,似乎正在考慮這筆錢的用途。『這筆錢要留到緊急的時候用。』母江說。
幾分鍾後,一個小本本從櫃臺裡面遞出來。母江打開一看,裡面還有581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