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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馮翔與愛子馮瀚墨以不同的方式在另一個空間團聚,但願他們在天堂裡活得幸福、快樂。
馮翔的嫂子神色黯然,他的哥哥不時接聽電話和回復短信,向關心的人士通報情況。
在自家陽臺,馮翔借助這張椅子和左上方的水管自縊身亡。
地震一周年臨近之際,北川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馮翔卻令人扼腕地自縊於綿陽家中。昨日下午5時,本報記者趕赴綿陽,最早采訪到馮翔的雙胞胎哥哥馮飛及嫂嫂。據了解,馮翔負責編撰的《回望北川》一書剛出樣本,離世之前的數小時,他還與撰稿的作家吃了平生最後一餐飯。哥哥稱,回家途中,一個驟然而至的電話讓馮翔的情緒出現大波動。回到家後,郁郁的馮翔於昨日凌晨0點53分寫下最後一篇博客———《很多假如》。一個多小時之後,他自絕於世,直到昨日早晨7點屍體被哥哥發現……
馮翔死了,卒年33歲。昨日清早7點,起床上廁所的哥哥發現他用一根紅繩自縊於家中的陽臺上。現初步認定,馮翔是昨日凌晨2點左右,在家中去世的。
博文絕筆
生命最後4個小時
4月19日下午,受領導委托,馮翔與編撰《回望北川》的作家們吃飯。花了20多天時間,這本書趕在地震周年之前印出了樣本,『少了一個擔子,他應該是很高興的。』哥哥說。
吃完飯,哥哥馮飛開車接馮翔到花園小區取車回家。赴飯局前,馮翔將車停在了這裡。到花園小區後門時,馮翔接了一個電話。馮飛稱,在車上時馮翔就對他說『哥啊,我們二十多天編了一本書壓力非常大,兒子走了以後,我一直很痛苦。』馮飛回憶,聊完電話,馮翔表現出很不高興,『情緒出現了明顯波動。』
回到家時已是當晚11點多。見馮翔心情不好,馮飛特地抽半個小時與他聊天,並讓他早點睡。上床睡覺後,凌晨0點多,放心不下的馮飛再次起床與他聊了會。兄弟倆聊天時,馮翔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無線上網的電腦寫著博客日志,『我湊到他跟前,他遮著不讓我看』。『不要太累了,完了早點休息』,馮飛再次叮囑後回房,馮翔應了一句『好吧,好吧,哥哥再見』。
事後證實,馮翔最後發表的博客日志,即是其絕筆《很多假如》,發表時間是昨日凌晨0點53分。凌晨1時11分,一名網友跟帖『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假如?一切都不能選擇逃避!』後,馮翔於凌晨1時16分留下了博主的絕筆留言:『再見吧,永恆吧……』
昨日清晨7點,起床上廁所的馮飛,發現弟弟房間的門虛掩著,感到不妙,他急忙推門進入,床上甚至連剛洗的被單都沒有鋪,馮翔不在床上,他穿著晚上赴宴時的藏青色上衣,用一根紅繩系住自己的脖子,懸於陽臺上約兩米高的下水管彎節處,身子早已冰涼。馮飛將弟弟抱下來,報警,然後不停地嘴對嘴人工呼吸,半個小時後救護人員趕到,但已證實不治。
情深似海
與雙胞胎哥哥心靈相融
馮翔死在了哥哥的房子裡。地震之後,他在北川的房子被夷平,7歲的寶貝兒子馮瀚墨身逝,在成都工作的哥哥將位於綿陽、原本用來出租的房子收回來,供馮翔和弟媳容身。
今年情人節,哥哥馮飛花3.98萬元買了一輛小奧拓送給嫂子,嫂子見馮翔在北川忙工作兩頭趕,最後把奧拓車轉贈給了馮翔。馮飛說,自己在成都工作,每周末都要趕回綿陽陪弟弟聊天,平日兩人通過網絡、手機聯系也很緊密,『送車也好,陪他說話也好,都是希望他快樂,化解情緒』。
馮翔的離世,讓嫂子萬分痛心。昨日下午,在講述兄弟倆的感情故事時,嫂子數度掩面落淚,『他們本來就是雙胞胎,關系又特別好,兩個人做什麼事都好像有心靈感應一樣。』
哥哥馮飛對記者說,兩人都特別喜歡文學,馮飛是作協會員,馮翔在大學時代就出版了《藍鷹草》個人詩集,在《新語絲》等文學雜志和報刊上也發表了大量作品,『我們兩個人的交流不僅有精神的,還有思想上的』。
舐犢情深
曾想再要個孩子就叫『想墨』
『殘月映蒼山,青草埋故園;思子子不歸,淒淚灑羌山。』照片上面一首20字小詩寄托著他對7歲兒子的無限思念。而在兒子8歲生日到來的前一天,馮翔又寫下《子殤行》,文章寫到,『我曾經以為我很堅強,但是我錯了,我從來都沈浸在喪子的悲痛之中,沒有真正走出過一步。』兒子瀚墨,始終是馮翔心中永遠的痛。
在馮翔的博客中,隨處可見這個可愛小男孩的照片。孩子,是這個父親的驕傲———『一歲時,瀚墨學會了走路……三歲,瀚墨就會拿起畫筆……五歲時,他就能寫出漂亮的漢字……當爸爸在外出差采訪時,瀚墨總是在電話裡叮嚀爸爸要注意身體,不要感冒。』
對兒子的思念,匯聚成馮翔筆端動情的文字。『對整個世界而言,你只是一粒塵埃,而對我而言,你卻是我的整個世界……』接受記者采訪時,馮翔曾透露,他在地震中失去了兒子馮瀚墨,他想再要個孩子,名字已經起好了,叫馮想墨。
但現在,馮翔走了。把痛苦和悲傷留給了妻子。兩人是師范時的同學,相識16年,結婚9年。曾經,馮翔覺得『這是上蒼的恩惠和眷顧,也是支橕他走下去的最堅實的力量』。
現實殘酷
帶團講解再揭傷疤
兩支紅燭,六根檀香,映著馮翔與兒子的留影,朝著馮翔自縊的房間無聲燃燒。客廳裡,散落茶幾上的四本書都與『地震』有關,其中一本便叫《汶川記憶》。哥哥馮飛提供給記者的一份《回望北川》策劃案,第三頁上還保留著馮翔修改圈點的墨跡。
4月16日,為了給《回望北川》題寫書名,馮翔專門進京,4月17日便返回。《回望北川》花費了馮翔較大精力,他是該書的負責人,只用了20多天,他和幾位作家便拿出了書樣。
為了安慰馮翔,馮飛說得最多的話便是『想開了,工作壓力大,不要想太多』。在他看來,馮翔在經歷喪子之痛後,一年以來在工作上又特別努力,『表面上看不出大喜大悲,但積長了,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馮飛介紹,自地震後被提拔為縣委宣傳部副部長以來,很多來北川參觀、訪問、游覽的接待工作,都是指定馮翔去講解的,『每到廢墟裡去一次,就痛苦一次,那底下就有他的兒子,他沈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馮飛說,觸景生情,這樣的講解一次次無情地揭了馮翔的傷疤。
『工作壓力,加上這樣一次次揭傷疤,構成了他自殺的兩個主要因素。』馮飛說。
他有未實現的三個願望
昨日下午,馮翔之哥馮飛對本報記者透露,馮翔生前有三個願望,但一個都未來得及實現,斯人已逝,空餘生者浩嘆。因悲傷過度,馮翔之妻目前已被接到賓館看護。
馮飛說,馮翔最大的願望便是:希望北川新縣城早日修好。『能休息一下,這樣太累了。』
因為父母還在禹裡鄉下,至今道路不通暢,兄弟倆每次回家看望都要花時二三天,馮翔希望『關外到關內的道路能早日修好,這樣就不用花這麼多時間了』。
馮翔最後一個願望與兒子馮瀚墨有關。他曾說想再要個孩子,名字就叫『想墨』,意味著想念兒子,『他希望自己的生命血脈能夠得到延續』。馮飛說,馮翔其實『正在准備』,但如今一切已成空。說到這,馮飛再也止不住淚水瓢潑。
曾做過記者站站長
新華社去年6月19日刊發的『新華視點』文章《新北川的第一天》曾記錄了馮翔的工作狀態:『黨群工作部辦公室的燈依然亮著,縣委工作人員馮翔盯著電腦屏幕,電腦背面貼著一張兒童帶笑的照片,那是他在地震中遇難的愛子。』
公開資料顯示,2008年6月11日,馮翔被破格提拔為中共北川羌族自治縣縣委宣傳部副部長,2008年12月被組織安排到井岡山參加『災後重建乾部主題培訓』並進行了心理撫慰。他曾是《綿陽日報》駐北川記者站站長。一生喜愛文學,在多個刊物和網絡上發表了眾多優秀作品。地震後,他曾以特約記者的名義發表過《北川精神:廢墟上的挺立》等文章。
有媒體曾在2009年春節前後采訪馮翔,文章實錄了馮翔的工作狀態,『作為宣傳部副部長,陪同媒體采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文章運用細節:『馮翔只要一到辦公室,電話鈴聲就響個不停,震後『各種事情蜂擁而至,馮翔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
馮翔之死,讓人唏噓不已。同樣是北川,同樣是以絕然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馮翔之死很容易讓人想起另外一個名字『董玉飛』,其生前系北川農辦主任。馮翔生前的文章透露,他和董玉飛相識,『接觸頗多』、『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的孩子都在地震中不幸遇難』。
馮翔這一年
2008年5月14日-15日地震發生時,馮翔一家都在縣城,但妻兒各在一方。他僅僅在14-15日到成都市新都區人民醫院臨時救護站照料尾椎骨折的妻子。
2008年5月16日帶著失去兒子的悲痛,馮翔帶領成都兩家公司組織捐贈的10箱藥品和整整一卡車飲用水、方便食品就回到了北川。
2008年5月17日受縣指揮部委派,他為部隊官兵帶路,到壩底鄉察看災情。當時災情非常嚴重,他們冒著餘震,翻山越嶺,整整徒步走了兩天,18日下午纔到達壩底鄉……
2008年5月18日至20日在壩底鄉協助鄉黨委、政府收集災情材料。21日,他帶著壩底鄉災情資料,徒步行走兩天,翻越6座大山,纔艱難回到縣指揮部,將災情及時上報……
2008年11月被組織安排到井岡山參加『災後重建乾部主題培訓』,並進行了心理撫慰。
2009年大年三十下午更新了自己的QQ簽名檔:『春節再難過也得過』。地震中,馮翔的家族裡有八位親人遇難,其中包括他7歲的兒子馮瀚墨。
2009年4月20日於凌晨0點53分寫完最後一篇博客《很多假如》,凌晨2點左右自縊身亡。在此之前的4月16日,馮翔專門進京請中央領導為《回望北川》一書題寫書名。
願你在天堂和兒子團聚
馮翔之死的消息,震蕩著昨日的網絡社區。
80後作家廖宇靖聽到馮翔自縊身亡後,寫下一封信。『馮哥:我的淚水早已控制不住,一切都來得太突然,這樣一個事實,你讓我如何去承受。時間究竟是太快,還是太慢,那短暫的幾秒,是永別還是新生?當我為你寫下《北川雄鷹》時,我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芒。』
生前摯友回憶說,『發生在北川那慘烈一幕,鮮血和悲痛,裝滿這個羌族漢子內心成為一種永遠厚重,玩命工作是他唯一減壓和發泄方式……』
『剛纔得到的噩耗,瀚墨的父親永遠離開了我們,讓我們用淚水和堅強為他送行。』新浪網友在博主的博客裡留言。
新浪論壇轉載馮翔父子生前照片,『沈痛哀悼文友馮翔父子』。網友留言,『地震給人的傷痛還在蔓延,看著這一個個相繼逝去的生命,我們的心都在滴血。我們常常祝福說:願逝者安息,生者堅強。可是,真正親臨這場災難的人,面對摧毀的家園,面對逝去的親人,他們需要多大的勇氣纔能站起來,需要多少時間纔能撫平心裡的創傷啊。』
更多與馮翔素不相識的網友也紛紛留言悼念。
網易北京網友說,『天堂沒有地震,走好!』
武漢網友說,『希望在天堂能夠和你的兒子團聚。』
杭州網友說,『走好啊,兄弟,但願在天堂裡你能過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