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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內容十年前趕工 三天就攢全
原創最多佔兩成 拿來主義不用編
一本看起來非常誘人、洋洋灑灑幾十萬字的“暢銷書”,或許只是“攢手”花了一個星期攢出來的!一位業內人士這樣說:“現在的出版業就是一個暴利鏈條,‘攢手’在其中充當了任務最重、成本最低的一環。”如今,相當一部分質量不高、內容相仿的“暢銷書”都出自“職業攢書人”之手,不少書商爲了追求利潤最大化,紛紛僱傭大學生當“攢手”,而他們獲得的報酬“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李開(化名)是今年剛畢業的一名大學生,畢業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在一家組稿公司做編輯。一般來說,做編輯工作的,是非常樂意在自己編著的書後面驕傲地署上自己名字的,“署名”不僅是對編輯付出心血的一種肯定,也是今後立身揚名的一種證明。然而,李開卻不願意在自己編輯的圖書上署名,“當然,有一些書,我們這些‘幕後’寫手是不能署名的。”“攢手”的工作是怎樣的?他們攢出來的書價值幾何?今天,記者就帶您走進“職業攢書人”的世界。
攢手·工作
攢20萬字稿費3000元
記者:你所在的公司是什麼樣的?
李開:像我們這種組稿公司在北京據說有幾百家,我們公司可能算是規模比較大的,有幾十人,部門也多,而且很多人都是像我這樣全職編書的。北京的圖書公司大多數是小工作室的形式,七八個人,一邊自己做稿子一邊策劃選題,把選題拿出去給兼職編輯做,一般給大學生,稿費比較少。
記者:一本這樣的書成本是多少?李開:我前一陣子做了一本書,大概20萬字,出版社給我們的合作條件是兩萬元左右,我的稿費大概是3000元,但是會把這一個月的工資、餐補以及公司的一些其他成本,如電腦、水電費之類的也算進去,這樣我一個多月做完這本書大概餘下13000元左右是公司的利潤。如果公司把這個項目交出去給在校學生做,可能他的稿費也是3000元,但是會爲公司節省了其他成本,公司最後的利潤可能就是17000元。所以,很多公司願意找兼職編輯做。
記者:20萬字3000元稿費,這樣算下來,你們的稿費是千字15元?李開:這樣的書就是標準的“攢出來的”,因爲用到的很多資料都是公司已有的,所以稿費基本上不按千字算。原創性比較高的會按千字算,不過即使高的時候也就20元左右。一般情況下是12元到20元。
記者:一個多月就可以攢出來20多萬字?李開:像一些規模比較大而且成立時間比較久的公司,擁有比較多的圖書資源,這些書的版權都屬於公司。攢書的話,基本上就把以前的N本書拿過來,重新做一個比較跟得上“潮流”的目錄,用原來的內容,再重新包裝就是一本新書了,也就是新瓶裝老酒吧。如果項目比較急,要求攢稿子的話,一般領導會跟我們說,多用公司的材料。所以,用多少原有資料沒有比例限制,只要你能很快做出來就好,這樣會降低成本消耗,公司的利潤就多。我們公司之所以有這麼多全職編輯就是因爲公司本身的材料非常豐富,而這些電子版的老稿子是不能給兼職編輯的,容易導致公司材料外流。
加班三天攢出12萬字
記者:你們攢得比較快的書,需要多長時間?
李開:我工作幾個月以來,最快的一本是三個人一起做的,加班做了三天左右,差不多12萬字就出來了。我們編輯室有個小姑娘,也就做了一年多,每個月的工資基本都在5000元以上,也就是說她每個月差不多都能完成兩本稿子。上個月她做的兩本稿子,一本20萬字,一本45萬字,都屬於攢稿子的類型。
記者:你們攢的這些書,算抄襲嗎?李開:我覺得,我們所謂的攢稿子其實不涉及抄襲,因爲大多數都是利用公司原有的資料完成的,抄也是抄自己的。我有位同事做過一本“跟風書”,因爲對那個話題的材料特別瞭解,所以做得很快,20天左右能夠做完一本45萬字的書。
記者:攢一本書,是出版社定題目你們攢,還是你們做選題攢好了再找出版社?李開:一般情況下,很多公司會根據市場上的暢銷書情況定選題,然後跟出版社聯繫。我們這些編輯每個月也都要報一些選題,一個選題大概是10萬字到20萬字。像那種三四十萬字的大書,一般都是客戶要的,他指定書名、內容以及字數,再跟公司商量合作條件。
攢手·成果 “跟風書”原創最多20%
記者:一本“跟風書”,原創有多少?
李開:20%算是比較高的比例了。
記者:一本書是怎樣被攢出來的呢?李開:先根據書名做一個目錄,這個目錄要比較費心思,因爲要區別於市場上的同類書,還要做得新穎一點,但內容可能大部分是很老套的了。做內容的時候要適當根據社會現狀添加一些比較新鮮的例子,或者去除一些過於陳舊的東西。原創的部分挺少的。
記者:會因爲攢得匆忙,出一些笑話嗎?李開:這個說起來比較好玩。我之前校對過別人的一份稿子,發現同樣的例子在她的稿子中出現了三次。
新書內容十年前就有記者:一本新攢的書,用到的最早的資料,大概是哪個年代的?
李開:最早的可能是上個世紀的了,也就是說這些內容可能十年前的某本書裏就在用,不過可能是因爲這些例子比較經典,所以沿用至今。比如談“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時候,十年前用楊修和曹操的故事,現在也還在用。像半個月攢一本的那種,基本上就是比較老套的內容了。如果一個月做一本的情況下,可能能有一半新鮮內容。這種新添加的內容可能是從網絡上找的材料,然後經過版權修改。
記者:什麼叫“版權修改”?李開:就是在網絡上看到一個故事,然後用自己的話複述,修改這個故事的行文方式,情節結構等,要求是做到把修改前後的兩個故事放在一起時不會讓人說是抄襲的。
記者:在這些“內幕”中做出來的書,你會署名嗎?李開:這些其實都是“外幕”的情況。有些原創性強的書,我們大多署的都是別人的名字,這樣的書,我們這些幕後寫手是沒有署名權的。
記者:聽說,你們這些“攢手”不只是攢書,還經常會幫一些名人寫“前言”或“後記”。李開:我曾經替一位副局長寫過後記,後來那篇後記經過了其他領導的修改,最後署的是他的名字。
記者:如果你現在去書店或者書市看到那些暢銷書,會有什麼感覺?你能分辨出哪些是攢出來的,哪些是下了工夫的嗎?李開:能吧,書店裏的暢銷書很多都是外版書或者原創類的小說及文史書,攢出來的書還能暢銷的話,多是勵志或者知識普及性的,這樣的作者一般寫的是編著。比如我做的書,不是寫李開著,而是李開編著。其實,攢出來還能暢銷的書一般都是相當不錯的。不過,出版社在宣傳方面也下了很大工夫。
攢手·生活
現實磨平理想
盡力做好自己
記者:公司對你們這些“攢手”的文筆要求一定很高吧?
李開:公司招聘的時候比較麻煩,會有筆試,試用期做不好會走人。
記者:編輯們都和你一樣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嗎?李開:其實我們部門做這些書的老編輯們真的挺能幹的,有幾個還是名牌大學中文系的研究生,大家剛開始都是抱着做好書的想法來的,可惜確實沒有機會。如果你不認同攢書的想法,想自己寫一些原創性的作品,一方面會耽誤很長時間,自己掙不到錢,另一方面會消耗公司的成本,費力不討好。我們部門有個同事,前些天寫一本巨擘們闡釋儒學的書,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磨出來的,磨了兩個多月,一覈算成本,公司只剩下90多塊錢利潤,領導很不滿意。他那本書寫的真的很棒,但卻評不上優秀稿件,反而是半個月就出來的書能評上好稿子。沒辦法,很多人開始是懷着理想進入這行的,做了一段時間發現理想被現實磨平了,畢竟得掙錢養活自己,所以就儘量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再做好一些。
記者:看起來也是很無奈的事?李開:這大概是行業競爭造成的,我倒是覺得這些攢書的人挺無辜的,當然,完全沒有責任心的人就只能怪自己了。
【出版社態度】
“跟風書”容易侵權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攢書’的行爲,利用的大多是已經出版過的資料,處理不妥當會涉及侵權。此外,組稿公司攢出來的書往往是沒有經過實踐檢驗的,誤導讀者不說,如果是健康類的書,更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行爲。”採訪過程中,某知名出版社的一位責任編輯表示,雖然出版社出書也會考慮貼近“熱點”等問題,但對原創內容越來越看重了。同時,一家大型出版公司的負責人也告訴記者,最近幾年,大型民營出版公司大多已經擺脫了“攢書”的狀態,只是一些小型的組稿公司在原始積累階段會這麼做,它們靠的就是拼速度,以此和原創書爭奪讀者市場,這樣的“跟風書”會影響原創書的發行,攪亂出版市場,但讀者的判斷力越來越強,這種跟風攢出來的書市場生存空間越來越小。記者劉曉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