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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些外國媒體就“俄羅斯是否該複製中國模式”進行辯論,雙方各執一詞,爭得甚是熱鬧。10月21日,俄羅斯總統梅德韋傑夫不得不公開表示:“中國模式並不是適合俄羅斯的經濟發展模式,中國的經濟規模和國情都與俄羅斯有很大的不同。”下面,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說。
《紐約時報》先挑起話題
率先挑起這個話題的,是《紐約時報》,該報10月18日發表了一篇題爲《俄羅斯領導人視中國爲執政楷模》的文章。文章稱,普京領導的俄羅斯第一大政黨——“統一俄羅斯黨”正在考慮怎樣才能效法中國共產黨,特別是中共引領中國相對平穩地度過金融危機的技巧。爲此,統一俄羅斯的領導人甚至於本月召集了一次特別會議,並邀請中國共產黨高官現場講解他們對於權力運用的理解。
此後,美國的其他媒體迅速跟進,把這稱爲“里程碑事件”,認爲俄羅斯在複製中國的統治模式,這表明全球政治影響力正從美國轉向中國。因爲以前從未有過一個超級大國轉向中國尋求政治經驗的事。中國經濟及政治影響力的加強不會就此止步,很快它就能在意識形態領域與美國匹敵。
這番論述吸引了世界各大媒體加入辯論。尤其在俄羅斯國內,辯題演變成“俄羅斯是否該複製中國模式”。正反雙方的交鋒尤爲激烈,以至於總統梅德韋傑夫親自出來表態,認爲中國不能提供俄經濟發展所需要仿效的模式,此次爭論才告一段落。
綏芬河會議是“接觸頂峯”?
由上可見,這番爭論源於10月9日至10日在綏芬河舉行的中俄政黨論壇,這次會議的主旨被一些西方媒體認爲是統一俄羅斯黨來向中國共產黨學習執政經驗。《紐約時報》援引了與會者的言論:“中國共產黨取得的成就可以得到最高的評價。”普京的資深副手、俄副總理亞歷山大·茹可夫在會議上承認:“他們取得的實際經驗值得深入學習。”據俄新社9日報道,統一俄羅斯黨杜馬黨團副主席瓦列裏認爲:“共產黨在中國的主導作用很明顯,我們有意關注……該黨在國內進行的經濟改革及其在危機條件下建立的經濟模式與社會模式的經驗。”
《紐約時報》還披露,根據會議記錄,一位俄羅斯議會代表弗拉基米爾.E.馬克漢洛夫在綏芬河市的會議上說:“我們對中國的執政黨與司法、立法、執法機構合作的經驗感興趣。”《紐約時報》還評價此次會議是“代表了中俄兩國政黨最近幾個月頻繁接觸的頂峯”。其背景是“春季,一個統一俄羅斯黨高級代表團到達北京並進行了幾天的會談,並宣佈將在北京開設一個辦公室,以作爲統一俄羅斯黨的研究機構”。
俄羅斯《觀點報》也在10月15日發表題爲“我們有需要向中國學習的東西”一文,也認爲俄羅斯應該學習中國的經濟發展模式。
兩國兩黨差別很大
那麼,是否就如西方媒體所言,昔日的“老大哥”如今在向中國拜師學藝、複製中國的發展模式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梅德韋傑夫總統的表態並不是一種敷衍,而是一種理性判斷。統一俄羅斯黨不可能複製中國共產黨的執政道路。
先從政黨政治來說,自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政黨制度轉型雖然取得了明顯進展,但也存在諸多問題。在政黨政治成熟的英法等國,通常由在議會選舉中獲勝的多數派政黨組閣,經議會批准後行使職權。在俄羅斯則不是這樣。按照現行的俄羅斯聯邦憲法,政府總理由總統提出人選,但須經國家杜馬同意。如果杜馬三次否決總統提出的人選,總統可以任命總理,同時解散國家杜馬,進行新的大選。可見,俄羅斯議會與政權的力量對比很不均衡,議會缺乏有效鉗制總統與政府的能力。這樣的議會中,即使身爲最大黨團,其政治能量也相當有限。而中國共產黨實行的是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協商制度,黨是政權的核心,其政治效能要遠遠高出俄羅斯的議會黨團。這是兩黨根本的差別,也是俄羅斯的政黨不可能仿效中國共產黨的根本原因。
再說組織運作方面,俄羅斯目前的政黨大多沒有嚴密的章程、明確的綱領、健全的組織系統和穩定的羣衆基礎,政黨多數比較鬆散,黨員流動性很大,不能正常開展組織活動,缺乏真正的凝聚力與執行力。以現在的俄羅斯第一大黨——統一俄羅斯黨爲例,該黨立黨至今只有短短的8年,是個不折不扣的“政權黨”,亦即依附“政權”而生存發展的黨。許多黨員本身就是當權派,在中央和地方政權機關擔任重要職務,該黨還吸納一大批企業家入黨,可謂非富即貴,具有鮮明的利益結盟特徵。2002年,“俄羅斯政治動態研究中心”主任費奧多羅夫在一個座談會上評論說:“統一俄羅斯黨沒有明確的綱領,也沒有社會威望,完全依仗普京;……不是政黨產生領袖,而是領袖決定政黨。一旦情況發生變化,該黨就有可能發生分化,甚至走向衰落。”可謂是道出了該黨的嚴重弊端。
在2007年最近一屆的杜馬選舉中,統一俄羅斯黨雖然大勝,成了俄政壇具有壓倒性優勢的第一大黨。但普京與梅德韋傑夫等人的威望纔是其獲勝關鍵,政黨本身的動員能力並不讓人信服,況且其內部的派系矛盾也常凸現出來。可以說,該黨的組織、動員能力與中國共產黨相比,存在巨大差距。
另外,中俄兩國自然條件、社會、文化上的巨大差別,也讓俄羅斯無法“複製中國模式”。俄高等經濟學院學術院長葉夫根尼·亞辛認爲,雖然中國模式被許多俄羅斯人看作樣板,可是中國模式絕對不適合俄羅斯。在他看來,中國模式之所以成功,也要考慮中國的文化因素。他的大致意思是,種植水稻需要精耕細作,傳統的稻穀文化培養了中國人勤勞肯幹的特性,而儒家學說又幫助中國人很好地協調了人際關係。俄羅斯文化基本上是一種擴張型文化。地廣人稀、資源豐富的俄羅斯,其發展途徑只能是走創新之路、發現之路,從而提高勞動生產率。
俄有借鑑但並非照搬
回過頭來再說說綏芬河會議。事實上,統一俄羅斯黨與中國共產黨的兩黨交流並非新聞。早在2007年5月,第一屆中俄政黨論壇就在莫斯科召開過,當時雙方着重就亞太地區戰略安全問題進行了討論。
今年6月,中聯部部長王家瑞在北京與統一俄羅斯黨總委會主席團書記、俄羅斯國家杜馬副主席維·沃洛金簽署《中國共產黨與統一俄羅斯黨合作協議》、《中國共產黨與統一俄羅斯黨2009~2011年合作備忘錄》兩項協議。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習近平還出席了簽字儀式。
至於這次綏芬河會議,也遠沒有一些媒體所分析的“具有里程碑意義”、“中國模式匹敵美國模式”的內容與目的。與會的俄杜馬國際事務委員會主席康斯坦丁·科薩切夫說,這次會議的重點之一,是爲統一俄羅斯黨領導人普京10月12日至14日的訪華做鋪墊。
科薩切夫還坦誠地說,統一俄羅斯黨要借鑑的不僅是中國的現代化經驗。他說:“我黨對中國黨和國家建設的經驗很感興趣。俄羅斯不應只崇尚西方的民主模式,而否認中國模式不容置疑的優點。”他認爲,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的GDP(國內生產總值)高速增長就是中國模式的優勢。科薩切夫認爲,在選擇反危機戰略時,俄羅斯也應考慮借鑑中國的經驗。
至於中俄政黨論壇,科薩切夫說:“我們準備定期舉行這種會議,每兩年一次。下次會議在俄羅斯舉行,議題可能是現代化和推廣創新技術的問題。雙方都有這方面經驗,有可以借鑑和討論的東西。”
由此可見,統一俄羅斯黨對中共的經驗有興趣,但基本上侷限於具體事務的具體操作手法上,其目的在於加強自身的組織建設、提高黨的貫徹執行能力、更好更協調地解決問題,而不是照搬照抄,去複製“中國模式”。
世上沒有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各國國情千差萬別,不存在“某某模式”適用全球各國的神話,這本是簡單的常識。但中俄一次正常的兩黨交流,竟引起反響頗大的爭論,倒是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