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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學森與夫人蔣英
我作爲一名中國的科技工作者,活着的目的就是要爲人民服務。如果人民最後對我一生所做的工作表示滿意的話,那纔是對我最高的獎賞。 ——錢學森
2009年10月31日清晨,我國航天科技事業的先驅和傑出代表、被譽爲“中國航天之父”的科學泰斗錢學森,靜靜地走了,悄然離開了他牽掛一生的祖國和人民。消息傳來,中國航天界爲這顆中國航天事業的巨星隕落倍感震驚與悲痛。
這位科學巨擘,在近一個世紀的人生旅途中,經歷了無數的坎坷與磨難,也創造了許多震驚中外的奇蹟。在錢學森的人生長河中,鑲嵌着一顆顆像寶石一樣晶瑩閃光的故事,本文用有限的篇幅帶你走近這位“科學巨人”的傳奇人生,讓我們從中去感悟他那瑰麗多彩的偉大人生和閃閃發光的科學風範吧。
“親愛的祖國,我要爲您的復興而效勞”
錢學森,浙江杭州人,1911年12月出生。
1934年暑假,他考取了清華大學的公費留學生。1935年8月,錢學森從上海乘船前往美國學習。黃浦江浪濤滾滾,望着漸漸遠去的祖國,他在心中暗暗發誓:“親愛的祖國,今天我去美國學習,他日歸來後我要爲您的復興而效勞。”
錢學森到達美國後,進入了麻省理工學院航空系學習,勤奮好學,天資聰穎的他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因爲當時美國的航空工廠歧視中國人,所以一年後,他開始轉向航空工程理論,即應用力學的學習。1936年10月,錢學森轉學到了加州理工學院繼續學習。
在加州理工學院,錢學森決定追隨力學大師馮·卡門教授。
第一次見面時,錢學森異常準確地回答了教授的所有提問,他的敏捷思維和智慧,頓時給馮·卡門以深刻的印象。在一次學術討論會上,老師卡門講了一個非常好的學術思想,有人問:“卡門教授,你把這麼好的思想都講出來了,就不怕別人超過你?”卡門說:“我不怕,等他趕上來,我又跑到前面老遠去了。”所以,錢學森後來稱在這裏的學習使他“一下子腦子就開了竅”,以前從來沒想到的事在這裏全講到了,講的內容都是科學發展最前沿,讓人大開眼界。
有一次,讀博士的錢學森報告工作,有位聞名世界航空界的權威認爲錢學森講錯了,對着他又拍桌子又瞪眼睛,斥責他胡鬧,轟他走。錢學森耐着性子讓老師發脾氣。但這位科學家是崇尚真理的,把錢學森轟走後,靜下來一想,覺得是自己不對。於是第二天跑到錢學森工作的房間,立正,還稍微帶點鞠躬的樣子,誠懇地對錢學森說:“昨天的事,你是正確的,我是錯誤的。”
還有一次,錢學森參加學術討論,講完工作後,一個老頭提了意見,錢學森一句話就頂回去了。老頭坐下了。會後,導師對錢學森哈哈大笑:“你知道那老頭是誰嗎?”錢學森說不知道,導師說,這是鼎鼎有名的大教授,又說,你那句話回答的好極了。
那時,整個加州理工學院校園瀰漫着創新的學風,學術氣氛非常濃厚,學術討論會也十分活躍。據錢學森回憶,“在這裏,拔尖的人才很多,我得和他們競賽,才能跑到前沿。這裏的創新還不能是一般的,邁小步,那不行,你很快就會被別人超過。你所想的、做的要比別人高出一大截才行。你必須想別人沒有想到的東西,說別人沒有說過的話。”
到加州理工學院的第二年,即1937年秋,錢學森就和其他同學組成了研究火箭的技術小組,他擔當起了理論設計師的角色。而火箭在當時還屬於幻想中的東西,大家把小組稱爲自殺俱樂部,因爲火箭和火箭燃料的研究,實在充滿了危險性和不確定性。然而,正是錢學森完成了美國首個軍用遠程火箭的設計。
“人民中國纔是我永遠的家”
從1935年到1955年,錢學森在美國整整居住了20年。這期間,他在學術上取得了輝煌的成就,生活上享有豐厚的待遇,工作上擁有便利的條件。然而他始終眷戀着生他養他的祖國。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的成立使客居美國的錢學森心潮澎湃,他向夫人蔣英說:“祖國已經解放,我們該回去。人民中國纔是我永遠的家。”
而此時,美國國內的政治形勢發生突變,一位名叫麥卡錫的參議員在美國掀起了一股反共浪潮。1950年,正準備啓程回國的錢學森在舊金山遭到阻攔,他所有的行李都被海關扣押。
一天下午,兩個聯邦調查局的官員走進了錢學森的住所,向他宣讀了逮捕令……錢學森被關進了特米那島上的一個拘留所。他在那裏被關了整整15天。
錢學森被美國政府無理拘禁的消息一經傳出,世界各國,包括美國在內的許多愛好和平的人士,都紛紛向錢學森發出了聲援的吶喊。中國政府也公開發表聲明,譴責美國政府的這一錯誤做法。
1954年4月,美國國務院發佈公告,宣佈取消了扣留中國留學生的法令。可錢學森夫婦的行動仍然受到盯梢。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突然有一天,夫人蔣英想出了一條妙計——
那是1955年6月的一天,蔣英帶着兩個孩子,伴着錢學森佯裝上街閒逛。他們巧妙地避開了特務的盯梢,溜進了一家咖啡館。蔣英一邊喝咖啡,一邊逗着孩子玩耍,錢學森則以香菸盒代替紙,用中文寫一封信。信中寫道:“……阻礙歸國的禁令已於4日被取消,然我仍身陷囹圄,還鄉報國之夢難圓,省親探友之願難償,慼慼然久之……懇請祖國助我……”
這信是寄往比利時蔣英妹妹家的,請她迅速轉交給父親的世交陳叔通先生。
錢學森的這封短信幾經輾轉,終於送到了陳叔通老人的手中。
陳叔通,時任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他在讀完了錢學森的這封寫在香菸紙上的求援信後,迅速將這封短信轉呈給了周總理。
周總理看了這封信後,當即把就要赴日內瓦參加中美大使級會談的王炳南同志招來,嚴肅地說:“炳南同志,這封信很有價值。這是一個鐵證。它說明美國當局至今仍在阻撓旅美華人和留學生回國。你要用這封信揭穿他們的謊言,爭取使錢學森這樣的科學家能早日回國。”
1955年8月1日下午4時。中美兩國大使級會談再次復會。王炳南大使將錢學森
的這封寫在香菸盒上的信及翻譯件擺到了談判桌上。美方代表頓時啞口無言。最後,美國方面只得同意允許錢學森回國。
在美國的20年裏,錢學森一直保留着中國國籍,他回憶說:“我在美國那麼長時間,從來沒想過這一輩子要在那裏呆下。我這麼說是有根據的。因爲在美國,一個人參加工作,總要把他的一部分收入存入保險公司,以備晚年退休用。而我一美元也不存,因爲我是中國人,根本不打算在美國住一輩子。”
1955年10月8日,錢學森走過羅湖口岸,終於回到了他魂牽夢繞的祖國。
到達北京後不久,錢學森就帶領全家來到天安門廣場。仰望着雄偉的天安門和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他無比激動。
回國後不久,組織上便安排他去東北參觀。錢學森訪問了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陳賡大將特意從北京趕來接待他。在參觀到一個小火箭試驗檯前時,陳賡問他:“我們能不能造出火箭、導彈來?”錢學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有什麼不能的,外國人能造,中國人同樣能造!”
陳賡聽後哈哈大笑,激動地握着他的手說:“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事後,錢學森才知道,陳賡是帶着國防部長彭德懷的指示,專程就此來請教他的。
回到北京後,錢學森經過深思熟慮,向中國科學院提出了組建力學研究所的建議,並起草了關於《建立我國國防航空工業的意見書》,提出了我國火箭、導彈事業的組織方案、發展計劃和具體的措施。1956年10月8日,在錢學森歸國一週年時,國防部五院宣告成立。錢學森給剛分配來的156名大學生講授“導彈概論”,開始培養新中國第一批火箭、導彈技術人才。1957年2月,周總理簽署國務院命令,正式任命錢學森爲國防部五院第一任院長。
作爲新中國國防科技事業的主要創建者之一,錢學森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1960年,在他的具體領導下,我國研製成功了第一枚導彈。之後,他又親自主持了我國“兩彈結合”的技術攻關和實驗工作,於1966年成功發射了我國第一枚導彈核武器。1965年,他向中央建議研製發射人造衛星的時機已經成熟,並於1968年兼任空間技術研究院首任院長。1970年我國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發射成功。新中國終於迎來了航天時代的黎明。
“讓科學與藝術聯姻吧,那將會創造奇蹟!”
對於錢學森,人們常常把他與導彈、火箭、航空等詞彙聯繫在一起。其實,對科學大師而言,常人看來與科學完全不搭界的音樂、繪畫、攝影、文學等,卻是如影相隨地常伴左右,成了他的終身愛好且有較高造詣,只不過鮮爲人知而已。
錢學森年輕時就特別喜歡貝多芬的樂曲,學過鋼琴和管絃樂,對我國古代詩詞等文學作品也懷有極大的興趣。“我覺得藝術上的修養對我後來的科學工作很重要,它開拓了科學創新思維。現在,我要宣傳這個觀點。”錢學森常說。
然而,堪稱科學和藝術完美聯姻的則是“中國航天之父”錢學森和中國“歐洲古典藝術歌曲權威”蔣英的結合。
因爲父輩爲世交,錢學森和蔣英自幼青梅竹馬,都受到很好的文化薰陶和家庭教育。1947年,他們在上海喜結良緣,而他們的結婚“信物”——一架黑色三角鋼琴,也一直伴隨他們從美國到中國。
回國後40多年裏,每當蔣英演出或指揮學生畢業演出時,她總要請錢學森去聽、去看、去評論。錢學森也把熟識的科技人員邀去欣賞。
談到文藝對科學思維的啓示和開拓時,錢學森說:“在我對一件工作遇到困難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往往是蔣英的歌聲使我豁然開朗,得到啓示。”
每當聽到蔣英的歌聲時,錢學森總是自豪地說:我是多麼有福氣啊!
1991年10月16日,錢老在人民大會堂授獎儀式上即興演講時說:“44年來,蔣英給我介紹了音樂藝術,這些藝術裏所包含的詩情畫意和對人生深刻的理解,使我豐富了對世界的認識,學會了藝術的廣闊思維方法。或者說,正因爲我受到這些藝術方面的薰陶,所以我才能夠避免死心眼,避免機械唯物論,想問題能夠更寬一點、活一點。”
2005年“八一”建軍節前夕,溫家寶總理看望錢學森時,向他簡單介紹了中長期科技規劃的制定情況。
“您說的我都同意。但還缺一個。”錢學森思維敏捷地說。
“好哇,我就是想聽聽您的意見。”溫總理親切地說。
錢老說:“我要補充一個教育問題,培養具有創新能力的人才問題。一個有科學創新能力的人不但要有科學知識,還要有文化藝術修養。沒有這些是不行的……”
“您講的很重要。”溫家寶頻頻點頭,接過話茬兒,“像您這樣的老一代科學家不僅科學知識淵博,而且文藝修養也很高。李四光先生就會譜曲,您也是一樣。”
“這些藝術上的修養不僅加深了我對藝術作品中那些詩情畫意和人生哲理的深刻理解,也讓我學會了藝術上大跨度的宏觀形象思維。”錢學森深有感觸。
錢學森從自己的親身體驗中認識到,科學工作往往是從一個猜想開始,然後纔是科學論證。而這正是藝術家的思維方法,即形象思維。他一再強調人才培養的基本途徑是把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結合起來,走“科學與藝術結合”的道路,因爲創新纔是科學與藝術的共同靈魂。
“活着的目的就是爲人民服務”
在錢學森的心目中,國爲重,家爲輕,科學最重,名利最輕。
錢學森多次說過:“我作爲一名技術工作者,活着的目的就是爲人民服務,如果人民最後對我的工作滿意的話,那纔是最高獎賞。”
在創建力學所期間,他按照技術科學的思想,主持建立了各個專業科組,並積極倡導學術民主,在科學研究面前不論資歷深淺,彼此都平等。他在中國科技大學創辦了近代力學系併兼任系主任。在給學生講課時,他發現許多工農子弟因爲經濟困難,買不起計算尺等學習用具,便把剛出版的中文版《工程控制論》一書的稿酬,毫不遲疑地捐給了系裏,資助貧困學生購買學習用具。
錢學森歸國後定爲一級教授,一個月300多元。除了工資之外,他還有稿費,晚年還得到過幾筆較大的科學獎金。但他把這幾筆較大的收入全部都捐了出去。
1962年前後,他所著的《物理力學講義》和《星際航行概論》先後出版,稿酬有好幾千元,這在當時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目。那時正值國家經濟最困難時期,錢學森及其家人和全國人民一樣,也是勒緊褲帶過日子。但是,這麼一大筆錢並沒有使錢學森動心。他拿到錢後,連錢袋子都沒有打開,轉手就作爲黨費上交了。
1978年,錢學森又將爲他父親錢均夫落實政策補發的3000多元工資作爲自己的黨費全部上交。
1982年,錢學森等著《論系統工程》一書,他本人將所獲稿費捐給了系統工程研究小組;1994年,他又榮獲何樑何利基金優秀獎100萬港元,他連支票都沒拿到,就寫了一封信,委託祕書代他轉交給了西部促進沙產業發展獎勵基金。即使是在平時,他和別人聯合署名發表文章時,總是把稿費讓給別人並說:“我的工資比你多,這稿費就請你一人收下吧!”
錢學森曾任國防部第五研究院副院長、院長等職,但他從不向組織談及待遇。比如他的住房,從上世紀60年代初至今,他與老伴兒一直住在那套老式公寓房裏。組織上曾想給他按標準蓋一座小樓,再修一個小院,這樣他還可以曬曬太陽。錢學森說:“我現在的住房條件比和我同期歸國的那些人都好,這已經脫離羣衆了,我常常爲此感到不安。”祕書說:“錢老,現在一般科技人員的住房都有了很大改善,您說的那是老皇曆了。”錢學森搖搖頭說:“今後別再提這個問題了,把我折騰到新房子裏,我於心不安,心情也不會好,能有利於健康嗎?”
1991年,錢老已滿80歲,爲了表彰他對我國科技事業的貢獻,中央決定授予他“國家傑出貢獻科學家”榮譽稱號。對於這一如此高的榮譽,錢學森本人的態度十分冷靜。授獎儀式後,衆多新聞媒體出現了一個宣傳錢學森的高潮,航天部、中國科協、國防科工委等單位也做出了向他學習的決議。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錢學森把祕書叫到辦公室。開口就問:“你怎麼還在忙啊?我們辦任何事,都應該有個度。這件事(指對他的宣傳報道)也要適可而止。這幾天報紙上天天說我的好話,我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難道就沒有不同的意見嗎?”祕書回答:“錢老,既然您說到這裏,那麼,我如實向您報告:我也聽到一些不同意見。有的年輕人說,怎麼黨的知識分子政策都落實到錢學森一個人身上了?”
錢學森立即說:“你說的這個情況很重要,你立刻通知報紙雜誌社,把宣傳我的文章撤下來。”
祕書馬上給《光明日報》、《科技日報》等部門打電話,對方表示尊重錢老的意見,但文章已經排好了版,不好撤下來。祕書向他說明情況後,錢老一聽文章無法撤下來時便說:“像這樣的文章都是在人死後才發表,我還沒死呢,他們急什麼?”於是祕書趕緊打電話告訴雜誌社總編:“錢老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們就是有天大的困難也一定要把稿子撤下來。”
這就是錢學森,他那淡泊名利和率真的人生態度,詮釋了一位科學家的高尚品質,展現出了一位共產黨員的高風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