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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一盤散沙還是走向一體化?
主持人(董倩):
各位晚上好,歡迎您收看《新聞1+1》。
今天晚上我和巖鬆仍然是在新加坡新達城會展中心6樓的APEC媒體中心爲您做《新聞1+1》的直播。
今天下午,胡錦濤主席在CEO峯會上進行了主旨講演,其中胡主席就提到,要支持和參與推進亞太經濟一體化的進程。我們知道,現在APEC有21個成員的經濟體,未來亞太地區將呈現出一種什麼樣一體化的形態呢?
解說:
就在今天,2009年亞太經合組織工商領導人峯會在新加坡正式開幕,多名亞太經合組織成員領導人出席會議,並發表了演講。——11月13日《新聞聯播》
主持人:
國家主席胡錦濤今天在新加坡出席2009年亞太經合組織工商領導人峯會,並發表重要演講。
解說:
胡錦濤在題爲《堅定合作信心,振興世界經濟》的演講中提到,堅定立場,積極推動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我們應該反對任何形式的保護主義,特別要反對對發展中國家採取不合理的貿易和投資限制。
其實早在1994年印度尼西亞APEC會議通過的《茂物宣言》,當時就提出了在亞太地區實現自由開放的貿易與投資這一目標。同時,考慮到成員之間發展的巨大差異,《茂物宣言》明確規定,發達成員應不遲於2010年,發展中成員也不遲於2020年實現上述目標。
不過從目前保護現象頻繁出現的這個角度也可以印證,茂物目標恐怕已成爲難以完成的任務。於是,這也就讓人們在思考着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亞太地區今後整合和發展的方向究竟在哪裏?值得留意的是,就在這次新加坡APEC會議召開的同時,有兩個共同體,也被媒體再次提及,一個是亞太共同體,一個是東亞共同體。所謂亞太共同體是由澳大利亞總理陸克文在上月舉行的東亞峯會上提出的,其構想是希望在2012年前,打造一個類似歐盟那樣的亞太共同體,協調經濟、安全、政治等各種問題,該共同體可以囊括東盟10國,中國、日本、韓國,以及澳大利亞、印度、新西蘭,併爲美國的加入敞開大門。
另外,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在今年9月份中日首腦會談中也提出了按照歐盟的形式建立一個東亞共同體的構想,東亞共同體意味着建立一個更大的地區自由貿易區。在東亞國家內部實現統一貨幣,在對外政策方面也要有統一的聲音。比如建立一個類似東亞議會的機構,雖然這兩個共同體的設想使人們對未來東亞國家的合作充滿想象。但是要實現一個高度統一的共同體,還存在着不同聲音和各種困難挑戰。
而另一方面,除了這兩個共同體之外,2005年東亞第三經濟大國韓國前總統盧武鉉也提出類似建立東亞共同體的構想。我們今天看到東亞共同體至少有五六種版本。有媒體分析,這一名詞自從誕生至今從來就沒有一個各國達成共識的具體外延與內涵,如金兩次金融危機的發生卻使一體化的構想更加引發關注。與此同時,東盟與中日韓三國的合作機制和東亞峯會也在爲東亞共同體的建立創造着條件。
就在今天下午,國家主席胡錦濤在亞太經合組織工商領導人峯會上闡述了對亞太地區加強合作,促進經濟增長,振興世界經濟的看法主張,發出了備受各方矚目的中國聲音。他提出“多管齊下,積極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我們應該繼續探討多種途徑加快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不斷改善商業運營環境,不斷我改進本地區貿易、通信、運輸網絡,爲區域經濟一體化提供物質基礎和機制保障”。
主持人:
巖鬆你看,雖然我們在支持一體化的進程,而且這次也出現了兩個共同體的聲音,我們離這個目標,你覺得有多遠?
白巖鬆(評論員):
首先我們說,我們先回到今天下午胡錦濤主席的演講,積極推進亞太經濟一體化是第三點,我們來聽聽第一點是什麼?第一點是反對貿易保護主義。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貿易保護主義是什麼?是在APEC的框架之內,其實屢屢有其它國家揮舞貿易保護主義的大棒,爲了保護自己的利益要犧牲別人的利益,這還是目前的現實。而對於將來實現一個一體化的經濟,它相距多少遙遠。
另外,我提醒大家注意,今天胡錦濤主席提出的是中國積極地參與推進亞太經濟一體化。我認爲亞太經濟一體化跟東亞共同體,跟亞太共同體這種超越了經濟,帶有政治外交某種因素在裏頭的共同體的目標還不完全一致。
主持人:
即便是經濟一體化,我覺得在太平洋兩側應該說囊括了世界上第一、二、三大經濟體,同時它也有世界上最不發達的經濟體,其實你回到APEC的本身來說,20年前的時候來成立它,其實當時就有明確的目標,希望將來在促進經濟體之間的自由的貿易要做出努力。20年過去了,依然要提出貿易保護主義的問題,怎麼去消除它。
另外其實它的代表性,雖然APEC已經有21個經濟體了,但是對於整個亞太經濟區域來說,還有很多重要的國家不在APEC裏頭。舉一個重要的例子,來看這樣的一個題板,這還不完全歸納,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印度不在APEC裏頭,那不要說朝鮮、緬甸、柬埔寨、巴基斯坦、厄瓜多爾、孟加拉國、哥倫比亞都不在,印度已經提出了將近20年了,18年了,但是依然不在其中。不要說還包括中國的澳門的這個經濟體也不在其中。即使APEC已經在探討關於亞太經濟一體化的問題,亞太當中,相當多重要的經濟實體還不在這個組織裏頭。
主持人:
剛纔我們關注的是經濟一體化遇到的很多困難。再看更大層面的一體化,APEC是以經濟合作爲中心的這樣的一個論壇。然後我們再看,有一個東盟會議,它沒有首腦參加。另外像這種東亞峯會,是沒有美俄參加,如果要是這樣的話,要在一個框架下,這個框架有多大?
白巖鬆:
我覺得現在我們要看比較難,甚至像有的人說的那樣,歐洲已經形成了一個拳頭了,但是在亞洲依然是一盤散沙,也許具有某種道理,在亞太地區。你看,人家已經形成了一個整體了,我們這兒還在探討,究竟是有東亞共同體說法,有亞太共同體說法,有東盟10+3,有各種各樣的說法。將來是一個什麼樣的說法,現在還沒有統一,這是一個。
還有一個,其實我切身感受很深,往往是在出現了巨大的金融危機和危機的時候,大家抱團取暖的慾望又重新增長,爲什麼這麼說呢?在12年前,我正好作爲記者採訪了在馬來西亞吉隆坡舉行的東盟9+3,那是第一次東盟的9個國家,還不到10個,來加上中日韓。那個時候正是經歷了亞洲金融危機,所以這樣的提議迅速被實現,12年過去了,現在東盟10+3還並沒有形成一個嚴格意義上已經是一個共同體,或者是經濟一體。
我們現在面對亞太經濟一體化的這種目標,你覺得我們得放眼一個多遠?前途是光明的,就是形成亞太經濟一體化,中國積極參與推動,道路是曲折的,而且會相當曲折,可能會很漫長。
主持人:
巖鬆,你覺得既然說這個目標放在那兒,也許相當長的時間不會達到,那爲什麼要提出這樣的一個目標?
白巖鬆:
我覺得沒有目標的話,你就會喪失前進的動力。
主持人:
成立共同體也好、一體化,它的好處到底在什麼地方?
白巖鬆:
我還是要回到中國的立場上,我覺得更靠鋪。相對遠大一點是亞太經濟一體化,在亞太經濟一體化的時候先把東盟10+3這樣的一個概念先去完成,東亞的這種經濟能不能變成一個比較一體化,然後再擴充到這種政治的領域,所以現在有的時候,有一個夢想,你會興奮一下,但是現實有很多的情況,立即就會讓你覺得還得務實。
主持人:
您現在收看的是正在直播的《新聞1+1》,我們現在是在新加坡新達城6樓的APEC媒體中心進行直播報道,我們的節目稍後繼續。
(播放短片)
2009年11月3日捷克簽署《里斯本條約》
克勞斯(捷克總統):
雖然我不認同條約的內容,但今天下午三點,我簽署了《里斯本條約》。
解說:
爲了這一天,歐洲等了八年,捷克總統克勞斯的簽字,意味着歐盟27個成員國全部完成了對條約的批准。該條約最早有望於下個月1號正式生效。在歐盟誕生以來的第52個年頭,歐洲一體化的腳步又往前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
2007年3月23日歐盟成立五十週年紀念儀式
普羅迪(意大利前總理):
現在在我們要讓歐盟運轉的更好,在她(歐盟)第一個50歲生日時,我們必須對她(歐盟)的未來作出一個莊嚴的承諾。
解說:
2007年3月23日,歐盟在意大利參議院舉行儀式,紀念歐盟建設的基石《羅馬條約》簽訂50週年。
正是這一條約的簽署,標誌着歐洲聯盟的前身,歐洲經濟共同體的誕生。50多年來,歐盟成員國已經增加到了27個,總面積400萬平方公里,人口超過4.5億,國內生產總值約佔世界的30%以上。對外貿易額佔世界總貿易額的20%,成爲一個國民生產總值高達12萬億美元的超國家組織,共同貨幣歐元也已經問世。
但是現行的決策機制和機構基本上還是50年前由6國共同制定的,缺乏一部系統且完整的歐盟憲法。
爲此2007年12月,27個歐盟國家的領導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磋商,形成了《里斯本條約》。作爲歐盟的憲法性文件,《里斯本條約》獲得了其中24個歐盟國家的支持,但在捷克、波蘭和愛爾蘭,因爲人們擔心國家利益受損,《里斯本條約》遭到了抵制。經過政府一年多的宣傳和努力,愛爾蘭最先破冰,於今年10月通過了《里斯本條約》。幾天後,一直以愛爾蘭沒有通過條約爲理由而拒籤的波蘭總統卡欽斯基也爲條約放了行。
捷克總統克勞斯於是就成了阻礙條約生效的最後一個障礙。他要求捷克像英國和波蘭一樣,在條約里歐盟基本權利憲章中享有特定免責權。
巴羅佐(歐盟委員會主席):
今晚我們掃清了最後的障礙,因此我們將很快讓《里斯本條約》發揮作用。
解說:
在10月29日,歐盟秋季首腦會議中,歐盟成員國領導人最終同意捷克爲批准《里斯本條約》提出的條件,從而清除了條約生效道路上最後一個障礙。這一條約被視爲是簡化版的歐洲憲法。隨着條約的生效,歐盟的高級官員中將誕生一位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或者說歐盟外長,一位歐盟理事會常任主席,也就是歐盟總統。這兩個職位的產生,將使歐盟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統一的實體。
主持人:
當我們看完了歐盟走過的歷史的時候,再看我們自己,覺得現在你別說起步階段了,用我們的話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所以咱們還是務實一點,就是說在亞太經濟一體化的過程中,如果我們要達到這個目標,要克服什麼樣的障礙?
白巖鬆:
當你看到整個今年2009年會使歐盟發生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真的變成一個拳頭的時候,你一方面是羨慕,另一方面應該有反思。在幾年前的時候,在日本有一次對話的時候,我曾經提出過這樣的問題,我說亞洲人應該集體反思,是不是我們不夠聰明,是不是我們的情商不夠,是不是我們不足以擁有足夠的包容,爲什麼我們在走向一體化的進程中遠遠落後了,整體的亞太都要反思。
但是還是要回到一個現實面前,就是像你問題問的,如果要實現亞太經濟一體化,我們都要怎麼樣?我說要跨越四座大山,哪四座大山呢?羅列出來不知道大家會不會有共同的感受?第一個是能不能消除歷史和現實的恩怨?這在亞太地區是很明確的,一會兒可能詳細展開。能不能跨越政治體制的鴻溝?能不能消滅宗教和文化的隔閡。最後能不能消除貧困和富裕的差距。這四座大山如果不能夠跨越的話,不要說亞太共同體,亞太經濟一體化都很難。
主持人:
但它座座都是很大的大山。
白巖鬆:
是。
主持人:
比如說從第一座開始,歷史和現實的恩怨就在日本提出要建立東亞共同體之後,很多人就說,東亞共同體這怎麼讓我們想到歷史上大東亞共榮圈呢?
白巖鬆:
完全不同,那個時候是你拿着槍逼着人家要共榮圈,現在是必須大家要坐着商量,而歐盟一個重要的能夠走向基礎的,就在於二戰之後德國認清了歷史的問題,最後通過和解,然後認錯,使歷史問題不再成爲歐洲的包袱,這是一個重要的基石。但是在亞太地區的時候,連美國都是它的受害國,從珍珠港事件來說,而且也有原子彈扔在它這兒。我們先還不要說誰都會想到的日本的這種因素。
比如說從現在來看,現實還有很多問題,朝鮮和韓國之間,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之間,因爲保姆受虐的事件引發了衝突。最近泰國和柬埔寨因爲他信而導致的(衝突),還來未來假如加入APEC的話,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問題。你看歷史與現實之間有多少的恩怨需要化解。
主持人:
第二條也不好弄,政治體制的洪溝,道不同不相往來這句話。
白巖鬆:
在亞太的區域裏頭,有像中國、越南、朝鮮等等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前幾年大家應該知道,日本有一個領導人曾經提出過所謂的“自由之弧”,希望居然以這種意識形態的東西劃分一個共同體,包括美國、澳大利亞、印度等等,我們這都是資本主義的(國家),帶有某種限制和遏制中國的因素在裏頭。你想想,如果這種隔閡洪溝不能夠消除的話,亞太又怎麼可能走到一起呢?
主持人:
但問題是中國和美國在進行大家規模的合作,亞太怎麼就不能夠跨越這道洪溝?
白巖鬆:
但是總有人會有意識形態和政治體制,否則你回頭去想,你也到了國家領導人的地步,怎麼會就會設計出一種所謂的“自由之弧”這樣一種概念,當時大家覺得很荒唐。希望拉進來自由之湖的人也有的國家堅決不進入,現在你看像笑話一樣,像煙一樣就會消失。但是你又能夠保證它哪一天不捲土重來嗎?不敢保證。
主持人:
比意識形態還要敏感的就是宗教。
白巖鬆:
沒錯,我覺得你的這個定性我非常同意。我相信有很多的讀書或者看相關的新聞都知道,亨廷頓寫的《文明的衝突》,那是未來巨大的一個挑戰,在亞洲非常明確。
我們從歐洲的角度來看,歐洲其實在宗教和文化上來說,雖然有差異,但是相當接近。但是在亞洲,三種宗教在亞洲全部存在,比如說就在新加坡,其實佛教、伊斯蘭教等等都是存在的,包括基督、天竺同時存在。亞太地區三大宗教包括不信宗教同時存在,你想想這種區別多大,文化的隔閡真是相距太大了等等。所以這個隔閡也會成爲我們不要說亞太共同體,就說亞太經濟一體化一個重要的問題。
主持人:
就說以歐盟爲例,土耳其遲遲不被歐盟所接受的原因,也就是宗教在這方面。
白巖鬆:
但是它還只是其中的一個,我們在這一個裏頭,像新加坡、像馬來西亞,像印度尼西亞等等,都能夠看到錯綜複雜的因素,那你說將來這座大山多難跨。
主持人:
如果都像新加坡這樣在同一條街上,三種不同的寺廟和教堂能夠共處就好了。
白巖鬆:
對。所以這就是中國的那句話,如果要實現這種共同體,一定要走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什麼君子呢?君子之交必須是和睦相處,但是各自保持不同,小人之交是彷彿很相同,其實一點不和睦。亞太經濟一體化,必須符合中國的這句話。
最後,很少有像亞太國家裏頭貧富差距其實會很大,由老大、老二、GDP的角度說,也會很貧窮的國家。所以中國的這句話,我覺得具有這個先導。在這兒不是唱悲觀的論調,提出四座搭訕恰恰是說,我們期待有亞太經濟一體化,甚至期待未來很久之後,我們的子孫很聰明,能夠變成亞太一體化。但是,要用最大的耐心和精力去跨越這四座大山,甚至可能有的人還有第五座,第六座大山。
主持人:
當我們看APEC,當它成立之初的時候,一體化還有自由化、貿易和投資的自由化,是兩個基石。20年之後,我們還在談一體化這個問題。
白巖鬆:
所以說前途是光明的,但是道路可能註定曲折。記得昨天我們《新聞1+1》在這裏做直播節目的時候,彷彿是是一個疑問,APEC20年了,它還有用嗎?但是我們起碼在今天看到新聞,作爲下一屆APEC的主辦國,日本已經明確地提出下一屆APEC的一個口號,叫做“改變和行動”。
我覺得這兩個詞抓到了APEC以及亞太經濟要實現一體化的關鍵,要改變。像現在這樣一個“好好先生”,有人說APEC是一個非常和氣的地方,大家不吵架,臉都不紅,但是解決實際問題恐怕它也會有一定的影響。
另一方面,需要行動,光嘴上去說有很多好的目標是沒有用的,關鍵在於行動。所以我覺得,接下來明天是非常重要的日子,領導人們的非正式會議正式舉行。從明天更深一點的時間,奧巴馬這回遲到了,現在已經成定局,但是終究會坐在一起。坐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大家應該提前去想想下一屆APEC的這兩個關鍵詞。改變,改變什麼?行動,要從哪兒做起?我覺得要從很多經濟體的領導人包括領袖們,共同意識到這兩個關鍵詞的關鍵,才能慢慢走向經濟一體化。
主持人:
一體化提出來,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目標,但是我們現在看這個目標它是不是太過虛幻,因爲當我們看到這個地區經濟一體化的時候似乎只有北美自由經濟貿易區可以得到。
白巖鬆:
所以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