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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1937~1938:人道與暴行的見證》
1937年12月2日,上海。
26歲的丹麥人辛德貝格擠上了去南通的輪船。他的目的地是當時中國的首都南京——一個行將陷落而淪為人間地獄的城市。與他同行的是德國人京特和中國人顏景和、李玉麟。他們要去保護江南水泥公司和史密斯公司在南京棲霞山的資產。
就在當日,蘇州、江陰已經被日軍侵入。南京被戰爭陰雲籠罩而顯得淒淒惶惶。衛戍部隊總司令唐生智將軍宣誓與城共存亡。辛德貝格不是不知道日軍的凶殘。親歷『淞滬會戰』的他,在日記中記述了無辜中國人被屠殺的一幕幕:『所幸這樣的暴行沒有施加到我們外國人身上。我們每個人都對那面中立的丹麥旗幟表示由衷的敬意。』
然而,這個脾氣暴躁的水手卻不是苟安的人。熱衷冒險的靈魂驅使他向著危險前進。在給父母的信中,辛德貝格對自己的好運氣充滿信心。『你們可能已經從報紙上了解到我在中國的經歷。你們知道我總是幸運的。』
辛德貝格不知道的是,盡管他此行的動機是為了100英鎊的月薪,但結果卻是保全了上萬中國人的生命。他自己也贏得了英雄的稱譽。未來的三個月裡,辛德貝格使自己如流星般奪目,也讓人性的光輝不致被戰爭湮滅。73年後,一個中國記者將用十年的堅持,去發掘和研究他的事跡,寫就《1937~1938:人道與暴行的見證》。
1937年12月5日,辛德貝格一行抵達棲霞山下的江南水泥廠。此時,日軍完成了對南京的四面包圍。黑雲壓城城欲摧。南京最後的抵抗開始。
辛德貝格和京特分別昇起丹麥、德國國旗,同時建築避難室,聯系在南京的外交官,儲備食物。『我在廠房屋頂用油漆刷了一面約1350平方米的巨型丹麥國旗,我想肯定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面。』辛德貝格在給朋友的信中說。這面國旗將成為希望和庇護的所在。
隨著中國軍隊的潰敗,南京落入魔鬼之手。等待它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恐怖。不實行俘虜政策的日軍還進行了著名的『百人斬比賽』。這些恐怖行為給我們的民族留下難以愈合的傷口和屈辱,也讓部分日本兵都感到害怕。日本兵近藤榮四郎在日記中寫道:『我們用刺刀把沒有被槍打死的人刺死。月亮正圓,掛在山上。在煞白的月光下,垂死的人發出痛苦的哀鳴。沒有比這更讓人毛骨悚然了。』
現在,無從知道辛德貝格和京特當時所想。唯有顏景和的記錄或能作為事情發展的注解:12月9日,戰事迫近棲霞,公路附近,竟成焦土,農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來廠避難者,數以千計。只因同屬國人,為良心所驅使,不得不設法收容。自1937年12月11日至3月下旬,收容難民一萬五千之多。
據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騎兵隊獸醫羅祚威回憶,他走到江南水泥廠時,只見鐵柵欄門關著,有一個工人在守門。『我們請他收留,他聽我說北京話,連忙說:我們都是老鄉,快進門來。他把我安置在一間大屋裡,並向一個外國人做了介紹。以後每天,那個外國人都帶領我們去江邊打撈死屍,然後埋在山坡上。』
雖然有西洋人的旗幟,但日本兵並未輕易放過江南水泥廠。他們不時來騷擾,搜查逃兵,抓花姑娘,混吃混喝。如拉貝一樣,辛德貝格等人對日本兵『殷殷招待,相遇周旋』,應酬之費最巨,約需三四百元。中國人夏毓華、王長順在攝山鎮被日本兵抓走,京特驅車趕往,交涉之下,終把他們救起。
《1937~1938:人道與暴行的見證》作者戴袁支說,戰爭讓侵華日軍發了狂,犯下了無數可怕罪行;戰爭也讓英雄的力量盡顯,使他們達到了常時無法到達的人性頂點。『如果沒有在江南水泥廠的一百天,辛德貝格只是一個愛惹麻煩的水手,一個開小差的僱傭兵。最可炫耀的也不過是,作為和平飯店的侍者,接待過喜劇大師卓別林及其朋友而已。』
在江南水泥廠的三個月,辛德貝格用人道的力量讓自己處於不朽之列。
他的行為讓祖國自豪。2010年5月17日,在中丹建交60周年研討會上,丹麥王國駐華大使葉普說,『我為辛德貝格感到驕傲。』
辛德貝格為中國人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在日內瓦國際勞工大會上,放映了馬吉拍攝的、記錄南京大屠殺的影片,從而向國際社會證明『那不是中國人編出來的謊言』。他自己拍攝的眾多照片和文字記錄日後也成為寶貴的證據和史料。之後,辛德貝格去了美國,獲得船長執照。作為船長,他仍然幸運,但已歸於平凡,那種奪目的光彩失去了。這位百日英雄於1984年4月默默去世。終身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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