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明白文章糊涂詩』,這是自古以來的俗語,古人這樣告訴我們,詩與文章的差別。用的形象語。文章,越看越明白,屬於哲學;詩,不能越看越明白,屬於藝術。它是越品越有味。它有想象與聯想,有跳躍句、省略句,有誇張,有時誇張得幾乎懸了。它實際上不糊涂,但定然有一個糊涂的形態。用美女來比喻,它不是那種『周正』、『長得白』,或合標准的『瓜子臉,雙眼皮,尖下頦,櫻桃小口,糯米牙』,它流光溢彩,久久耐看,甚至很難用一個字說清的一種富有魅力的美。
我喜歡一些古詩,沒有注意一些版本的理解。也沒有一下子就相信當今一些評論家的評說。近來突然遇到兩件事,一是一篇文章介紹有一本書,對一些古詩有和以往版本不同的理解,說以往版本中對韓愈的《初春小雨》理解不對;一篇評論李白詩『短處』的文章,其中說李白的一段詩『不合邏輯』。引起了我的注意與思考。
我看了幾個版本,發現對韓愈那首《初春小雨》,還真是理解得不對。韓愈這首幾乎家喻戶曉的詩是:『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幾個版本中,都說這個『草色』,『遠遠勝過煙柳繁盛的暮春景色』。初春,小草剛剛露芽,那小芽芽幾乎遠看有,而近看好像沒有。好像沒有,還是有,詩中乾脆說就是沒有。這不就糊涂了嗎?怎麼遠看有,近看沒有呢?應當說,遠看有,近看更有。這是文章的敘述。詩不,而是說遠處看有,近處看沒有。這沒有,更妙,可見初春那小草芽芽小到什麼程度了。又怎麼說第四句那『絕勝煙柳滿皇都』是指這『草色』勝過暮春的煙柳呢?一說煙柳,就想到暮春那種柳,不知這裡指的初春小雨中的柳。是初春,是也露芽芽不多的柳在雨中的形象、『絕勝』是指這初春雨中的柳,它和前面的『草色』,是並列關系,不是上下句關系,不是它說它、它被說的關系。這樣,你再品這首詩,初春小雨中的京城『皇都』長安的景象,確實是春天的最好去處。此時,你會發現,這首詩真的耐品,真是『絕勝』極了。
李白那段詩,是《將進酒》中的一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有評論家說:『完全是酒後的信口言說,話的確一針見血,但三句之間毫無邏輯關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給人一種突兀而至,無頭無腦的感覺,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前兩句和後兩句,都是說的喝酒。沒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無頭無腦』可能指當中那兩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不知這一節詩的中心就是這兩句。這兩句也是李白詩中的名句。這兩句在中間,在上下各兩句之間,怎麼就不合邏輯了呢?沒有這兩句,這節詩就是為喝酒而喝酒,為什麼『須盡歡』,為什麼『且為樂』?就是為的人生需有一種樂觀精神,天生的『我材』,受重用也好,不受重用也好,一時不受重用不一定就是無用之材;千金散盡也不要緊,它還會來的。有『材』,『金』還會生,一時的『散盡』並不等於永遠的散盡,何必懮愁?李白寫這首詩時,正是不得意之時,這精神更可貴。我看,李白詩中這一節,就是李白樂觀主義性格的寫照,李白人生觀的表達。它是好詩,是李白詩中的佳句。它若寫得如評論文章所說,合乎邏輯了,首先就不是詩,也就不可能成為好詩了。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