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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我的鄰居。
人到中年,男人個頭不高,女人有些發福。每晚6點,他們會准時出現在小區裡,兩個人一樣的步態,一樣的頻率,緩慢,吃力。仔細看去,有病的是女人。她的左腳吃不上力,在地上拖著。男人是伴兒,陪著她走的。一路上,跟熟悉的人打招呼。說說怎麼有線電視又沒人影兒了,也不見人來修修,家裡老爺子鬧脾氣呢!
大家這纔想起男人家還有一位,是八十歲的岳父。不能出門,靠電視娛樂著。
照顧妻子伺候岳父的日子男人過了五六年了吧?掐指一算,五六年,將近一千幾百個日子,怪嚇人的。
女人說話不太利落。偶爾坐在石凳上休息時,會跟周圍的老太太們聊聊天,說說兒子,說說自己的病情。兒子在外面上了大學。而她自己這病只能是一日重似一日了。腦血栓,藥吃了一籮筐,根本不見好。女人指了指不遠處跟男人們聊天的男人說:虧了他,不然我骨頭都爛沒了。
那一回大家是都知道的。那是個黃昏,吃過飯,他在收拾碗筷。他愛乾淨,家裡的每一處都是一塵不染的。那晚,他收拾停當,叫她出去散步。她剛挪到床邊,頭昏眼花。她看著給父親倒水的男人,決定不履行他們的約定。之前說好的,無論什麼時候,她覺得不舒服,都要第一個告訴他。可是這次,她說:我挺困的,今天就不出去了。她讓他給她拿床被子下來,她說她要睡覺。
屋子裡靜靜的,夕陽落到桌子上的茶杯裡,茶杯通透晶瑩,像昏暗裡的一滴露珠。他在床上給她鋪被,她直挺挺地躺著,她想,就這樣走了吧,他還可以再找個好女人照顧他,讓他也享享福,這樣一想眼淚就滾了下來。
他的眼尖,看到淚,不確定似的伸手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他問:告訴我,你是不是哪難受?
她一動不動,只是眼淚不停地往外湧。他轉身去抓電話,她拉住他的衣襟,說:算了,讓我走吧!
他的嗓子立時就啞掉了,他說:你在,咱們就有個完整的家,咱兒子回來就有個撲奔,我每天睜開眼睛還知道乾點啥……
就是這句話讓她又活了過來。她跟女人們學這些時,仍然是流眼淚,女人們也跟著掉眼淚,然後羡慕他們。因為病,他們已經一貧如洗,可是,他們是幸福的。
男人曾經風光過,開著一家綜合商店,因為人實誠,生意紅火。可是女人這一病,商店盤掉了。他回來照顧她和老岳父。別人感嘆他的不容易時,他總是憨憨地笑笑:咱這人還在,有啥不知足的。
每晚,他們成了小區裡最美最溫馨的風景。老媽說:咱這不評道德楷模,要評,我准評他。
其實,給不給那個榮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向周圍的人證明了這世界上是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的。
(摘自《遼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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