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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岳又慷慨激昂地朗誦他的詩作——《文化革命開新宇》,末了還歌星般陶醉地閉上眼睛高高地舉起手來。這就是老朋友,雖然大家都不認同他,但理解他,這並不影響我們的感情。『文化大革命』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期,他曾當過村革命委員會主任、公社民兵連長,雖然並沒有乾過什麼壞事,但也算權傾一時。
等他朗誦完了,睜開眼。我嘆了口氣說,唉,當年咱老岳畫地為牢……在他『畫地為牢』的時候我已經跑東北去了,是聽伙計們說的,很想聽聽他本人說說具體是怎麼操作的。他不上當,一到這時就閉口不談了。
老岳對手機總是持懷疑態度,這小玩意兒連根電線也沒有,就能通話?我們在一塊兒有時給家裡人打個電話,他就用一種不屑的眼色看你,好像說,又裝!任是怎麼說明他也不相信。終於,我們派一個人到老岳家裡,一個人這邊把手機按老岳耳朵上,手機裡傳來老岳嫂子的罵聲,你這個老窮種還不回來吃!他目瞪口呆,總算相信了這玩意兒真能通話。
有一天,我和他約好一起去李莊看那棵千年白果樹,我騎摩托車從大路走,他騎自行車走小路。我帶了一大包吃食還有水,預備在那裡野餐。到達後卻一直不見他的蹤影,等了又等,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中午了還是不見人。我懷疑他半路摔壞了,急急忙忙跑回來找,一直找到他家裡。他老兄吃過午飯了,正躺在炕上要睡午覺呢,原來是沒出門自行車就壞了。我說,你總該打電話說一聲啊。他理直氣壯地說,我這座機怎麼能打你的手機?
老岳最大的願望是有一天能去看望一下十字路的老房東。那年他帶領一千多民工到十字路修水庫,水庫沒修成,卻和房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千多人的工作,包括吃喝拉撒睡完全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大約畫地為牢的事就發生在那特殊時期。而當時的房東就把他當成了當年的八路軍,結成了軍民魚水情。據他說當工程下馬,他要走時,房東的孩子甚至抱住他的腿放聲大哭不讓他走。每次回憶起那段時光,他都感動得幾乎要流淚,總說要去看看老房東卻總沒能成行。最近他終於打聽到了老房東的消息,卻被告知已經去世。老岳非常悲傷。懷念了二十年沒有去見一面,他說是沒時間,但我猜想是他後來的處境每況愈下不復當年風光,使他總不能成行。
老岳說,他決定辭掉打更的活兒不乾了。他為人耿直,一些個體工廠爭相請他去給看大門。他說,不乾了,誰來請也不乾了,收拾收拾好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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