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本書以上海某知名醫院的腦外科醫生鄭艾平的第一人稱視角切入,聚焦在一群年輕人努力成為好醫生,而又不得不面臨社會現實的考驗。揭示出在當代中國的醫患關系中,無論是患者還是醫生,都不能簡單地用非黑即白來定義。
上集回放:很多醫生退休以後哪怕在門診坐一下都舒坦,只因成就感。小蕾最喜歡大夜班,因為可以什麼都管。
四
3月6日,小蕾作為剛入行的小護士,還是比較單純的,落了個脾氣好涵養好的口碑。希望她五年之後依舊保持這樣的姿色與笑容。五年以上的護士,我是沒見過有笑臉的。不怨她們,我要是被長年累月顛三倒四的作息折磨,加上病人的呻吟、家屬的呼喚,超負荷的體力勞動,不時被責罵且低薪無假,也不會有笑臉的。我們把護士們稱作苹果,第一年來都是十六七歲花一樣的紅苹果,臉色紅撲撲,水靈靈;熬了一年的夜班以後就變成了青苹果,黑眼圈,面色發青;第三年就是黃苹果,那種黃香蕉,一片蠟黃還長著斑;從第四年開始,就是不能看的爛苹果了。
小蕾家境其實很好,父母是政府公務員,爸爸還是建材局局長。爹媽都反對她做護士,她自己非要乾。我曾問她為什麼,她說喜歡『白衣天使』這個稱號,感覺與她的美麗相配。對於我這樣一個沒錢沒房沒地位的小醫生,她從不抱怨,既不拉我逛街也不要求我陪她看電影,倆人唯一的娛樂就是躲在我租來的15平方米的小屋裡看書。兩個人難得約會,我是遲到大王。說好六點見面,突然就會去一個電話告訴她得七點半了。她會不急不惱地逛遍周圍小店。我想這也是醫生配護士的主要原因,只有她們可以全部理解。
想起小蕾的另一個故事。一個腦乾出血的病人急診,瞳孔一大一小,提示腦疝,非常危急。大家緊急搶救,讓她觀察瞳孔情況。問:瞳孔?答:一邊大一邊小。問:瞳孔?答:一邊大一邊小。問:瞳孔?答:還是一邊大一邊小。繼續搶救。忽聽她說:一般兒大了!大家長出一口氣,卻聽她繼續說:……都大了!這就是我的小女人。
二師兄曾經說過,深夜你下了手術臺一開門,有個女護士給你捧來一碗熱騰騰的方便面就能把你給徹底感動。他就是這樣被他的前女友泡到的。後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和我一樣,經常半夜被他的女友電話叫起來給她送外賣。要指望護士照顧醫生,那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我未來的生活。
3月7日,小蕾差點兒被打。上周五我搶救的一個酒駕超速患者,被送到醫院的時候腦乾嚴重損傷,腿都僵硬了,尿崩,連下丘腦都傷了。我通知家屬做好心理准備的時候,家屬哭成一團。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了一寸,現在還在生死線上徘徊。周六深夜,患者的妹妹趕來,哭死哭活要求探視。非探視時間已經給她通融了,突然見她從包裡掏出一張黃紙,說是求了的,很靈,要求貼在床頭。護士長一聽,堅決拒絕。頓時劍拔弩張。家屬狠言相向:『人死了,就是因為你們不給貼符造成的!死了做鬼都不放過你!』小蕾關鍵時刻來了一句:『符既然這麼靈驗,你們把病人帶回家去,貼自己床頭好了,還要我們醫生護士乾什麼?』家屬的老拳差點兒砸到她鼻子上,幸虧護士長有經驗,一個箭步將她撲倒。
我見到小蕾的時候她還憤憤呢。我笑著刮她鼻子:『你就算不能救火,也不要引火上身。聽說這家伙家產過億,是一個大企業的掌門人,年紀剛三十七八,他這一走,一家大小連個仰仗都沒有。你哪怕就從人道主義出發,也不要嗆人家呀。』她突然眼淚就掉下來了:『到底誰沒人性?這個要死的人是他們家的頂梁柱,人要是走了他們家就垮了,說到底都是私利。可我們呢?這個人送來的時候和死人有什麼兩樣?我為什麼要費這樣的辛苦去救他?就為每個月2000塊錢嗎?我對得起我的職業和我的心,可他們連最起碼的尊重和感恩都沒有。他現在活下來,全部是符的功勞,他要是死了就是我們的過錯。如果是這樣,家屬送到我們醫院來乾嘛?我們沒有功勞,連苦勞都沒有,我難道不寒心嗎?我說這句話有什麼錯?』我答不出。
世紀文景出版社出版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