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記者在途經北京火車站時,發現這裡居然有人在兜售假發票。6日下午,記者假扮成接站人員,專門對此進行了一次暗訪。
精明的老太太
17時剛過,一個大約50歲左右的老太太,頭戴紅色遮陽帽,剛好從記者身邊走過,邊走邊說:『要發票嗎?發票……』眼睛東瞧西看,記者順手一指地鐵口旁邊的無人角落,老太太心領神會,跟記者來到地鐵口邊上。記者問:『有增值稅票嗎?』『沒有,有商業企業發票。』老太太說。『我能看一下樣票嗎?』記者問。
『你是乾什麼的?』老太太警惕頗高。
『我是一家商場的采購員。』
『你是今天要嗎,要多少本?』
『我們開出的票面金額不大,但用量很多,每一天就需用一兩本,取一次不容易,就要500本吧。』
『你是倒票的吧?為什麼一次要這麼多的發票?』
記者一聽,知道是要冒了,馬上改口:『這東西不能老來取,除了商場用之外,我還有一個表哥是做水產生意的,也給他帶一些。我能看一下樣票嗎?』
老太太四周看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提袋,彎腰從肩上的吊帶處拿出一張疊好的三聯發票交到記者手中,發票上印有『西單商場』印章,不過比較模糊,仔細看來印章做得稍顯粗糙,而且沒有防偽標識。
『有沒有空白的發票?』
『有,不過不在我身上。上那邊去看,你先向那邊走。』老太太用手一指地鐵口東面。
『還是你先走,我在後跟著。』
『朝前走,第一個胡同向裡拐。各走各的。』老太太口氣挺硬。
記者只好朝前走,在北京站東地鐵口第一個胡同口停下,等老太太走上來。
『你做這生意多長時間了?』記者問。
『沒多長,剛來。』老太太精明得很。
『危險嗎?』
『現在到處是便衣,一不小心就碰上調票的(指便衣),被抓起來就是半年。』
『你的票源從何處來?』
『你到底是乾什麼的,看你不像是買發票的,你可別嚇我,我今年都54歲了,經不起局子裡的生活了。要是真被抓起來,我這把老骨頭可就慘了。』老太太可憐兮兮地說,並停下來不往前走,兩只狡猾的眼睛緊緊盯住記者。
『沒事,沒事,我隨便問一下。要是知道我早就過來了,誰不想多掙點錢。』
『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吧!』
說著話,一拐彎來到一條小胡同口一家飯店邊上,老太太示意記者停下來,她走到前面有三四個老太太處停下來,這幾位老太太年紀大都在60歲左右。她彎腰和她們說了些什麼,回來時將一張三聯空白發票交給記者。
『這一張空白發票和前一張有印章的發票我能不能帶回去給我們財務經理看一下,明天再來取發票,怎樣?』
『不行,這兩張發票還可以用,要拿走得先給60元錢。』
說了半天,記者不得不拿出10元錢買下了一張空白的發票。
『你說的500本,一次性不能給你那麼多,我留給你一個電話,明天9時30分打給我,說好交貨時間和地點,交貨時間要晚點纔好。』於是她給記者留下一個手機號,號碼是1364×××××××,並談好200元一本的價錢。
地鐵口假票販子約有30人
記者從東地鐵口走到西地鐵口處,直接過去站在兩個中年婦女身邊,假裝等人。她倆邊說話,邊不失時機地說:『發票,發票。』『你們都賣什麼樣的發票?』『你要什麼樣的發票?』一位說:『他不會買的,走吧。』說完,拉著另一位翻過馬路護欄,站在護欄邊說話去了。
記者剛想跟去再聊一聊,這時又走上兩位中年婦女問:『要發票嗎?』記者看了看她倆,不是很關心地問:『都有什麼樣的發票?』『商業企業發票』,『一本多少錢?』一聽說要一本,一位轉身就走。另一位則說:『你就要一本呀?最低260元。』『不知你們做的如何?』『我們做的都帶防偽,怎麼查都沒事。』『工商稅務也沒事嗎?』『當然。』『你們從哪來的那麼多發票?』『我們這都是老關系戶了,是從企業直接拿出來的,保證錯不了。』『你們一本能掙多少錢?』『給你說真個的,老弟,一本我們進價230元,纔掙你30塊錢。像你這樣買一本的太少。』『那你們一天能賣多少本?』『沒准,好的時候幾十本。像一次買三四本的,我們有的是老關系戶。每天最少也賣十幾本。你要一本有什麼用?』『我在商場當采購,這次要去上海訂貨,想帶上一本,我那裡有關系。』於是她給記者留下了手機號(1302×××××××)。
在往地鐵口走時,一個抱小孩的婦女和一個抱小孩的中年男子,還在問記者要不要發票。記者初步估計,那裡至少有30多人靠販賣假發票為生。他們不但賣假發票,還倒賣車票。例如,一張開往上海的火車票,按普通座位原價加100元就可以得到一張去上海的臥鋪車票。其人數之多、其膽量之大,把偌大的火車站廣場牢牢鎖成一個賣假平臺。
記者親歷抓捕
9月11日上午,記者來到東城分局北京站派出所。吳所長在聽記者道明來意後介紹說:打擊票販子是我們派出所長期以來一直都在抓的問題。僅今年上半年,我派出所就已破獲20多起倒賣假發票的案子。但是由於8月份是客運高峰,每天北京站旅客流動量都在萬人以上,對發票販子來說,是一個賺錢的『好時機』,再加上前一段時間開大運會抽調了不少警力,所以最近這種倒賣假發票的行為又有所抬頭。不過目前,我們正在著手整治。
中午11時許,在該所王副所長的陪同下,記者見到了負責當日巡察任務的孫隊長及兩位民警小龔和小劉,他們都身著便裝。但據王副所長介紹,由於他們仨是警隊裡的老人兒,盡管身著便裝,票販子們還是能把他們從人群中一眼給認出來。所以行動時,他們還必須藏於隱蔽處,這就無疑給抓捕工作增加了難度。
11點20分,我們一同出發前往北京站前廣場。在烈日下苦苦搜尋了半個多小時後,民警小龔通過望遠鏡發現了一個目標。記者望去:在我們面前幾十米處地鐵西出口附近,有一男一女正交談。男的穿著講究,看上去一副商人模樣;女的體型矮胖,農村人模樣。民警懷疑,她就是票販子。兩人談著談著,只見那婦女忽然一轉身,向西邊的馬路走去,『商人』緊隨其後。婦女邊走邊朝左右張望,好像在確認有沒有警察。她哪裡知道,就在馬路斜對面,三位民警的眼睛,正齊刷刷地盯著她呢!
婦女帶『商人』上了路旁高臺階,示意那人原地等候。此時又過來一個抱著小孩穿白上衣的男人,婦女親了親孩子,又對『白上衣』交待了幾句,便轉身進了一個胡同。『白上衣』則一面與『商人』交談,一面兩手叉腰,向遠處張望。
約一刻鍾後,婦女回來了。此時民警們早已分別悄悄地在附近三處埋伏好了:孫隊長鑽進案犯必經之路上正停泊的一輛小公共,准備對隨時可能逃跑的案犯進行攔截;小劉站在高臺階下面,裝成打電話的樣子;小龔則離得更近———就藏在正『望風』的『白上衣』身後的一家小店裡。婦女遞給『商人』一摞白皮發票本,『商人』快速翻看後將發票本放入包中,同時點了一沓錢交給婦女。婦女接過錢,邊走邊往兜裡揣。此刻,只見民警小劉疾步來到她面前。票販子同時也看到了小劉,頓時就傻了眼,她沒做任何抵抗,抱起身邊的孩子就跟著小劉走了。記者此刻抬頭再看,高臺階上,小龔和王隊長早已不動聲色地抓住了『白上衣』和『商人』。
經審問,該婦女名叫孫建偉,30歲,原籍河北承德,幾年前嫁到北京大興縣。『白上衣』則是她的丈夫任某。被抓獲前,孫建偉正將4本假商業企業用發票,以550元的價格出售。
下午近6點,記者正在派出所等待對孫建偉的審訊結果時,王副所長興奮地通知記者說:『剛剛又在恆基中心地下一層抓獲了一名嫌犯,你可以來看看。』
在審訊室,記者意外發現剛剛抓獲的這名婦女,正是幾天前記者暗訪時所遇到的那位手機號為1302×××××××的票販子。民警小劉告訴記者,她叫孫麗娟,43歲,是遼寧省海城市紅岩村人。她在派出所已經是『常客』了,以前不知被拘留過多少次,可還是屢教不改。這回在恆基中心她正與一男一女以1000元的高價交易5本假發票時,被抓了個『現行』。
為什麼這種倒賣假發票的行為屢禁不絕呢?王副所長分析:『首先是因為這種犯罪罪行較輕,所以處罰也不會過重。票販子被抓獲後,一般拘留3—15天就必須放了。外地人將會被遣返原籍。連續兩次被抓的,纔會送勞動教養1—3年。除非是倒賣增值稅發票的,被抓獲後纔可以判刑甚至被判死刑。另外,票販子一般都是婦女,還常常抱著孩子,這就更棘手了,因為我們有規定:處於孕期、哺乳期和獨自撫養孩子的婦女都不能拘留。而且票販子都能認出我們民警,民警一來,他們就跑,給抓捕造成了很大的困難。』
截至記者發稿時,11日破獲的兩起倒賣假發票的案件尚在進一步審理中。(王雲健 趙瑩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