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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年12月份開齋節禮拜的日子，沙特阿拉伯各個清真寺的年輕人中有很多人乞求真主不要讓美國軍人抓住奧薩馬·本·拉登——他們心目中的新英雄，現代的薩拉丹——反美聖戰的傑出人物。
第二天，在吉達這個紅海邊最國際化、或乾脆說比王國其他城市更缺少傳統觀念的大港口，2000來個頭戴面具的人將海邊的交通阻斷了。節日的海邊，是人們攜兒帶女、全家坐在一起品茶的地方。但這一天，卻發生了短暫的示威遊行，抗議者們想把中產階級青年的不滿，讓既不能保障其工作、又不能保障其收入的政權知道。他們的父輩受到了天國的愛撫，肯定能找到一個既容易幹、掙錢又多的好工作。這個好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一天，三四百名青年被逮捕。之後，王國又恢復了平靜。
沙特阿拉伯是個大沙漠，面積相當於4個法國，它給人的印象是安定、祥和。然而，自去年9月11日起，王國應當承認，其外表可能是騙人的。在19名劫機撞擊世界貿易中心大廈的人中，15名是沙特阿拉伯人，其中有些人是在事件發生前不久離開沙特的。
至於本·拉登，雖然說他在1992年丟掉了沙特國籍，那也絲毫不能否認，他純粹是制度的產物。意識形態上，本·拉登是瓦哈比教義的忠實信徒，而瓦哈比教是個極端嚴守戒規的伊斯蘭教派，其教義在沙特約束着人們的日常生活、浸潤着教育的各個層面。在反對蘇聯佔領阿富汗的戰爭期間，沙特阿拉伯與美國站在一起，沙特政府選中並資助了本·拉登。沙特想在阿富汗建立瓦哈比伊斯蘭教，並想阻止伊朗什葉教派的前進腳步。在蘇聯撤出去以後，沙特則利用塔利班來實現其宗教擴張夢想。因此，在9·11事件之後，沙特用了相當一段時間才與塔利班斷絕關係，在此之前，塔利班曾得到過沙特的大力幫助。
從此，美國在問自己：沙特這個偉大的盟友是否不再可靠了？奧薩馬·本·拉登似乎很得人心。然而，激進的伊斯蘭教徒們的真正影響是什麼？他們能夠使沙特王國失去穩定嗎？
不安的心情籠罩着沙特全國。沙特人已意識到，他們與美國的聯盟已可能不像從前那樣牢固了。他們認爲，他們被美國人懷疑上了。領導人們不理解，美國新聞界爲何那麼尖刻地批評他們。他們也同樣憂心忡忡。一邊是華盛頓盟友的苛求，另一邊是民衆的反美情緒，還有激進宗教的反對，受困其間、與民衆隔絕的古老王朝還能夠永遠站得住嗎？“沙特阿拉伯還從未遇上過如此危急的政治局面。”在倫敦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負責研究的沙特婦女馬伊·亞馬妮這麼認爲。
自1720年起，沙特人就開始了他們的冒險歷程，一位名叫穆罕默德·伊本·沙特的貝都因酋長統治着阿拉伯沙漠中心地帶的小綠洲——代裏耶，他的兒子收留了一位在逃的宗教改革家穆罕默德·伊本·阿卜杜勒·瓦哈比，此人主張迴歸到宗教的源頭，並打算拒絕第三世紀後伊斯蘭教的任何發展。他隨後創建了一個運動：瓦哈比教義，伊斯蘭教中最循規蹈矩的禮拜儀式，其搖籃在沙特的中心地區納吉德。先前，爲了獲勝，講道者與部族首領訂立條約，後來，“爲了真主的統治，要使用武力”。於是，沙特阿拉伯在20世紀誕生了。它的第一位國王用劍來擴張瓦哈比教義，而其第二個國王則將沙特的權威強加給了瓦哈比教義的忠實信徒。經過1個世紀的部族紛爭，阿卜杜勒·阿齊茲·伊本·沙特於1902年征服了利雅得小鎮，並將其權力逐漸擴展到了現在的沙特阿拉伯所有地區，將瓦哈比教義強加給了被征服的所有部族。1932年，沙特阿拉伯正式誕生。6年後，第一條石油礦脈在沙特北部地區的達曼被發現。
從此，沙特王室的權力便建立在三根支柱上：與美國聯盟，石油收入，瓦哈比教義。
如今，這三根支柱已經動搖了。
第一根支柱：利雅得與華盛頓的聯盟。這個聯盟的基礎是一個簡單的條約：用石油換安全。沙特是個名符其實的石油庫，它的東部地區的石油蘊藏量佔全球石油蘊藏總量的1/4。2001年，沙特向美國提供的石油佔美國石油需求量的16%。與阿拉斯加的石油相比，沙特的石油質量好、生產成本低。沙特1/2的石油由美國石油商來經銷。作爲回報，華盛頓要保衛沙特王國，使其免受外來進攻和內部動亂的騷擾。自1979年伊朗國王下臺後，沙特不僅是美國的一個石油供應國，而且還是美國在這一地區的一個戰略同盟國。海灣戰爭使美國在宰赫蘭附近有了一個常用空軍基地，並在塔伊夫和利雅得獲得了其飛機起降的便利。
然而，奇怪的是，沙特王室的頭號盟友美國竟成了它脆弱的頭號原因。一位觀察家說：“不僅僅是美國被憎恨，沙特王室也被憎恨，因爲它得到了美國的支持。”宗教人士認爲，5萬名美國軍人和石油商人在沙特“玷污了神聖的土地，這塊土地上矗立着兩座神聖的清真寺”。1990年8月份以後，國王法赫德因感到伊拉克總統薩達姆·侯賽因的威脅而曾要求美國出兵，這招致了伊瑪目（即伊斯蘭教教長）們的強烈抗議，對抗行動不斷髮生。1995年11月，穆斯林們第一次使用了暴力：5名美國人在一次汽車炸彈謀殺案中被殺害。一個名爲“改革運動”的組織和“海灣虎”們聲稱對謀殺事件負責。沙特王室已看到，這是當時在蘇丹的本·拉登一手操縱的謀殺事件，本·拉登已經威脅到美國在沙特的利益了。
自1995年國王法赫德腦病偶發以來，王儲阿卜杜拉在利雅得掌握着實權，他對民衆的不滿了如指掌，打算與華盛頓拉開距離。然而，美國在這方面對他一點也不幫忙，因爲美國在毫無保留地支持沙龍對巴勒斯坦的政策。於是，去年6月份，他對布什讓他到白宮的邀請謝絕了。去年秋天，他拒絕讓美國的飛機從沙特起飛去轟炸阿富汗。最近，人們甚至在談論美軍從蘇爾坦親王空軍基地撤離的事。阿卜杜拉親王打算運用此法來讓其最激進臣民的情緒安靜下來嗎？他想給布什施壓，讓布什改變其中東政策嗎？對於一個搖晃不穩的政權來說，失去美國的保護傘大概對其穩定是最危險的。想當年，伊朗國王已有此體驗，儘管沙特和伊朗兩國的國情不相同。
第二根支柱：石油收入。在沙特王室和民衆之間，從一開始就存在着一個默契：王室保證沙特民衆過舒適的生活，不繳納收入稅；作爲回報，民衆則對王國的政治和財務管理不聞不問。王國政治和財務的管理是屬於王室的事，而王室則希望像董事會那樣來管理王國。這既不需要選舉，也不讓批評，否則就進監獄。幾十年來，石油收益的實際分配是王國穩定的關鍵。
可惜的是，黃金時代已經結束。石油收入減少、購買美國武器的鉅額債務以及海灣戰爭爲美國支付的錢款已將“沙特蛋糕”極大地縮小了。同時，人口的高速增長（3．8%）現已將12．5萬名年輕人投進了勞動市場。這些人缺乏良好教育，不太習慣勞動，不如其父兄掙錢多。雖然全國失業者佔全民總數的37%，而他們尚未失業，但他們已組成了不滿者大軍。王室的男性成員估計有5000人，王室的腐敗和寄生性導致不滿。沙特人口總數爲2200萬，其中50%不足20歲。馬伊·亞馬妮解釋說：“沙特人希望有職業，但他們同樣希望有個政治和社會場所來表達他們對局勢的願望和擔心。”馬伊·亞馬妮曾對新一代沙特人的境況進行過大規模調查。目前，沙特人發泄不滿的唯一場所是清真寺。
第三根支柱：宗教。近十年來，爲了平息宗教界對不斷增強與美國緊密結盟的不滿，沙特政府對教長們提供了擔保。在沙特，信奉瓦哈比教派教義的是少數人，儘管這一教派的教義是嚴守教規，並通過教育體系在所有地區推廣，從而使瓦哈比教派變得越來越強大。“政府需要官方伊斯蘭教來對抗各種反對派——激進的伊斯蘭教徒，他們對‘腐敗’的王朝不滿，奧薩馬·本·拉登就是其中之一；自由黨人，他們要求改革，甚至要求實行君主立憲制。”一位外交人士這麼解釋說。
宗教界的不滿是不容忽視的，因爲很難在官方的瓦哈比伊斯蘭教派和較激進的伊斯蘭教派之間劃一條界線。近幾個月來，一些大清真寺的教長支持本·拉登，他們對本·拉登的不滿已成爲過去。1992年以來，400名伊斯蘭教知識分子寫信給國王要求改革。他們揭露司法的混亂和不公正，與西方的勾結……一年之後，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建立了一個捍衛(伊斯蘭教徒)正當權利的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的負責人之一，穆罕默德·馬薩里1994年在倫敦避難。這一年，在布賴代，幾位曾在其清真寺講道時批評過王室的伊瑪目被投進了監獄。而羣衆曾衝擊監獄，意圖解救這些人。在這次解救行動中，有幾十人死亡。沙特人稱這次事件爲“布賴代起義”。
薩勒曼·阿勒奧達的一些錄像帶藏在人們的袍子裏進行傳播，薩勒曼·阿勒奧達是位很受尊敬的伊瑪目，他一直被關在監獄中。然而，誰也說不清，阿勒奧達教長的親信和去年9月11日用飛機襲擊世貿大廈的敢死隊成員之間是否有聯繫。這些敢死隊員們都是希賈茲省和阿西爾省人，阿西爾省與也門接壤。他們既在沙特王國內互不認識，也在瓦哈比教派內互不認識。
很明顯，10年來，已經相當稀少的自由空間又縮小了。同時，具有現代思想、夢想有更大的經濟效益並對政治制度進行一定改革的自由黨人被排斥在社會生活之外。爲了擺脫沙特的枷鎖和監禁，他們終年奔波於沙特阿拉伯、開羅、貝魯特或倫敦之間。
在沙特王國，當局希望與經濟現代化、衛星電視、互聯網和幾乎是中世紀的宗教活動能夠繼續長久地共存。從利雅得到吉達，在麥當勞、高級咖啡館……崇拜本·拉登的年輕人一律穿着傳統的白棉布褲子（或牛仔褲）和T恤衫，他們用手機與其朋友通話，並不時地品嚐杯中的牛奶—冰淇淋混合飲料。但是，在這些公共場合，任何一位女性的在場都是不可接受的。警察對這些場合很警惕。近幾個月來，警察曾將幾百位青年、特別是從國外回來的青年投進了監獄，以懲罰他們的小過失，如像一位小夥子與一位姑娘一塊在商店裏買東西……之類的過失。
這種局面能夠長期維持下去嗎？誰也說不清。然而，沙特的反對派是四分五裂的，這是事實。與有國王時的伊朗不同，沙特王國似乎沒有霍梅尼。然而兩國都感到，在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應有一個新的平衡。在國王法赫德將來逝世後，阿卜杜拉王儲應該登基，然而，他將來能夠使國家有所變化嗎？儘管80歲高齡的國王近幾年來努力進行經濟改革，准許婦女從此獲得身份證，但他仍舊給人們留下了不少疑慮。
爲了實現國家的現代化，阿卜杜拉王儲應將所有最年輕的王子們團結在自己的周圍，以使其能夠對抗蘇德里氏族的勢力：法赫德國王的6個兄弟都是一母所生，他們組成了一個龐大的勢力集團。王儲阿卜杜拉和國王法赫德是同父異母兄弟，阿卜杜拉的母親是沙馬爾部族的人，這個部族一直分佈到約旦和敘利亞邊界。政權從這一氏族轉移到另一氏族，將出現權力和財富的重新分配，這大概可能預示着，王國政局將會出現動盪。
近來，一場40年未見的暴風雪襲擊了沙特的北部，人們悄悄議論說，這可能是國家另一場風暴的預兆。
附：歷史事件
1749年：宗教改革家、教長穆罕默德·伊本·阿卜杜勒·瓦哈比與部落首領穆罕默德·伊本·沙特結盟；
1878年：阿卜杜勒·阿齊茲·伊本·沙特誕生；
1902年：伊本·沙特開始從現在的科威特出發征服利雅得；
1924年：伊本·沙特將前約旦國王侯賽因的曾祖父侯賽因·阿勒拉希德從麥加趕走而建立政權；
1932年：沙特阿拉伯成立。其基本法律是伊斯蘭法典，國王是由學者們推選出來的。阿卜杜勒·阿齊茲·伊本·沙特是第一位國王；
1938年：在達曼附近第一次發現石油；
1953年：沙特阿拉伯的開國國王逝世，其子沙特·伊本·阿卜杜勒·阿齊茲繼承王位；
1964年：國王沙特被廢黜，國王費薩爾繼承王位；
1975年：費薩爾國王被刺殺，其弟哈立德繼承王位；
1982年：國王哈立德逝世，其弟法赫德繼承王位；
1995年：國王法赫德患腦栓塞，其同父異母兄弟、王儲阿卜杜拉王子執掌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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