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笑面狼”劉殿林作爲轟動一時的打假英雄,大家耳熟能詳。現在,王海們已經超越了“個人英雄主義”的階段,“鳥槍換炮”,成立了打假公司(他們往往自稱是調查公司)。中國沒有私家偵探,但他們的許多行爲其實扮演的就是“私家偵探”的角色。他們沒有法律賦予的偵查權、執法權,所以他們的許多打假手段只能祕而不宣,所有的行動都帶着曖昧的色彩。據瞭解,廣東省是調查公司最多的省份,擁有一百多家打假公司,幾千名從業人員,其中還包括外國公司駐廣州辦事處。調查公司法律地位的尷尬是打假人所不願面對的,儘管他們更樂意稱自己是調查公司,但工商部門核發的執照都是諮詢服務公司。對於許多人來說,從事打假活動的調查公司一直披着神祕的面紗,這些公司以什麼樣的方式運作,他們是一羣什麼樣的人?記者通過對廣州某調查公司的調查爲讀者提供了答案。
3月16日記者隨廣州某調查公司去普寧打假,隨行的調查公司工作人員張明華和付祥等4人都是20多歲的小夥子。付和張入行不到一年,付是退伍兵出身,張則做過推銷員,他們認爲從事打假除了賺錢,“還很刺激、有意義”。他們參加了40多次打假行動,這一次是接受廣西一家藥廠的委託去打假,目標是一家假藥加工點。付攜帶的包中除了數碼攝像機、通訊工具、防身器材這些必不可少的用品,還有一些不能透露的特殊用品,如一些軍警器材。“我們使用攝像機是爲了取證,絕大多數時候是偷拍。”張說。
線人
在調查公司的線索來源中,造假窩點的打工人員、其他知情人、職業線人提供的造假信息佔一半以上
15時20分,一行人到了普寧市。在一家路邊店與線人見了面,線人是一個身材不高,皮膚黝黑的中年人。他在張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又拿出一張紙在上面指指點點。
付告訴記者,這個線人叫老曲,已經給公司當了半年線人,屬於當地消息靈通人士,也是這家公司在當地最重要的線人,爲公司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線索。在調查公司的線索來源中,造假窩點的打工人員、其他知情人、職業線人提供的造假信息佔一半以上。由於打工人員其他知情人對造假窩點的情況瞭解,這樣的線索往往比較準確,打假的成功機率高。職業線人大多是打假公司的長期夥伴,他們是對某一區域某一行業相當瞭解的人,熟悉造假窩點、造假手段、造假人員、造假動向,老曲屬於後者。付祥說:像老曲這樣的線人公司共有40多個,僅在潮汕地區就有20多人。
老曲言語不多,但看上去很精明,面對記者,他一個勁地擺手“不講不講”。據張明華介紹,調查公司在造假的重點區域內會布有線人,像潮汕地區幾乎每家公司都設有職業線人。大的公司通常有三四十人的線人隊伍。這些線人有的是“友情出演”,有的則需要付費,老曲就是這種職業線人,每次提供有價值的線索都會領到一筆獎金。而打工者和其他知情人都是短暫的合作關係,但有時也付一定的費用。“由於我們的耳目多,和線人之間互相信任,所以我們對當地黑點的瞭解程度有時比執法部門還要高。”
釣魚
“釣魚”是以訂貨的名義與造假者聯繫,取得對方信任後,再採取其他手段找到造假窩點
根據線人老曲提供的造假人聯繫電話,張先以買藥的名義與造假人聯繫,要求見面購貨,這也就是所謂的“釣魚”。“釣魚”是以訂貨的名義與造假者聯繫,取得對方信任後,再採取其他手段找到造假窩點。電話中造假人對張仔細地盤問了一番,他簡單詢問了張明華的來歷,又問張從那裏知道他是搞藥的,張說是一位朋友介紹的,他又追問是那一位朋友,然後纔將信將疑地同意見面,見面地點定在普寧市郵政局門口。
16時30分,普寧郵政局門前。調查公司和造假者在這裏有了第一次正面接觸。赴約的人大約30多歲,騎着一輛摩托車,自稱姓高,確定張的身份後,就從貨箱中拿出一個塑料袋,裏面是七八種各式包裝的藥品,還遞給張一張報價單,上面印着某某公司的名頭,看上去很正規。張明華詢問有沒有廣西那家藥廠的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案後,他又煞有介事地和對方砍價,並提出要到庫房看貨,高很警惕地搖搖頭,不同意現場看貨,最後雙方商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時間地點再定。張與“高先生”接頭時,付祥一直躲在車裏偷拍,看到高先生騎車離去,他擺了擺手說:“魚上鉤了。”
跟蹤
他們跟蹤的方式就像電影裏的偵探那樣,有時候要長途跟蹤幾百公里,有時候還需要跨省跟蹤,難度更大。爲避免被發現,他們有時會用上化裝術,還會在被跟蹤車輛和商品上做記號以免被甩掉
在張明華與“高先生”分手後,記者和付祥等人開始驅車跟蹤,跟蹤的目標就是這位騎摩托的“高先生”。摩托車在前面七拐八拐地開出了城區,調查公司的汽車跟在摩托車後面不遠不近,若即若離。但“高先生”好像故意爲難他們,專挑偏僻路段,有時還突然轉彎,調查公司的車幾次險些被甩掉。在車上付祥告訴記者:跟蹤是打假常用的調查手段,需要一定技巧,否則容易打草驚蛇。爲避免被發現,他們有時會用上化裝術,還會在被跟蹤車輛、商品做上記號,以免被甩掉。他們跟蹤的方式就像電影裏的偵探那樣,有時候要長途跟蹤幾百公里,有時候還需要跨省跟蹤,難度更大。唯一不同的是被跟蹤者的警惕性比較小,不容易被發現。通過跟蹤大多可以找到造假窩點。
跟蹤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摩托車拐到市郊一片居民區,“高先生”進了距公路不遠的一個院子。這院子大門緊閉,1米多高的院牆把裏面一座二層小樓包裹得嚴嚴實實,付祥說,別看外表上同普通的民宅沒什麼區別,但可能是一個大的黑加工點。
調查
垃圾也是我們重要的線索來源,我們往往通過這些造假窩點丟棄的廢棄物,順藤摸瓜找到造假源頭
確定了目標地點,付祥便帶着記者去調查院子周圍的情況。付祥看得最細的是路邊的垃圾堆,他指着垃圾中的一些白色粉狀物說:“別小看路邊的垃圾,垃圾也是我們重要的線索來源,我們往往通過這些造假窩點丟棄的廢棄物,順藤摸瓜找到造假源頭。這些可能就是廢棄的原材料。”不一會另兩位工作人員也轉了回來,告訴付祥,這個地點同老曲提供的造假地點相吻合,而且從周邊的垃圾中還發現一些藥品的包裝物,只是不知道里面是否在生產。他們簡單商量一下,決定在這裏蹲坑守候,夜間採取行動。
付祥先把車停靠在路口便利店旁,這裏視野開闊,車輛容易進出,過往停靠車輛較多,不易被發覺。付解釋說:“蹲坑首先要選擇一個好的地點,既便於觀察又要隱蔽還要容易撤離。不但隨時提防造假者轉移目標,還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在這裏守候了3個多小時,這座大院始終無人進出,也聽不到裏面有什麼動靜。付祥們決定進去看看,退伍兵出身的付祥身手敏捷翻牆而入,其他人留在院外接應。他們說這時候最緊張,因爲一旦失手,後果不堪設想。大約過了五六分鐘,看到付祥安全返回,大家才長出了一口氣,付祥說院裏確實是一個加工廠,不但有簡易的加工包裝設備,還有一些原材料,但不能斷定這兒就是假藥的加工點,要摸清情況只有進一步調查。對於“翻牆”付不願多說,他說:翻牆只是一種手段,我們還有不能透露的調查手段。今天我已經很幸運了,這家沒有養狗,一般造假窩點都有狼狗護院。這不是最危險的,在造假窩點“打工”才危險,我們一個調查員曾經在黑加工點做過三天苦力。
17日7時,記者又和調查公司的工作人員來到目標地蹲坑,從上午7時到17時足足10個小時,院內的人雖然進進出出,“工廠”卻沒有開工的意思,而張明華和“高先生”聯繫,對方卻推說現在沒貨,過幾天再聯繫。
一連兩天,造假窩點都沒有開工,付祥們又先後進院“偵察”了兩次,還是沒有結果。第三天付和張接到公司通知:留下兩個人繼續調查,其餘的人返回廣州。這次打假就這樣以暫時的失敗而告終。
■各方說法
政府說:調查公司從事打假行爲不能觸犯法律
廣東省質量技術監督局有關負責人認爲,打假公司對於打假有一定的積極意義,爲執法部門爲執法部門打假了提供了不少幫助。在目前我國法律還不允許成立私人調查公司的情況下,一些私營企業以“諮詢公司”的名義從事打假信息的採集工作,並將有關信息提供給相關執法部門,確實能對打擊假冒僞劣工作起到積極作用。但“諮詢公司”不是執法部門,因此就沒有偵查權,所以打假的手段一定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否則就會使自己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地位。
企業說:調查公司協助打假可達事半功倍之效
雲南一家知名企業打假辦主任周星宇表示,由於商品被假冒的現象十分嚴重,受人力、物力和財力等因素制約,公司雖然設有打假辦,但由於區域人員的限制,他們不太可能花大量的精力去進行調查。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前提下,他們倒樂意請對當地情況比較瞭解、調查相對比較專業、價格也比較便宜的“調查公司”進行調查。這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律師說:市場空間較大可作相關立法
爲調查公司提供法律諮詢的律師陳仁和認爲,從目前的情況看,調查公司的業務範圍比較大,既有打假業務又有個人索賠業務,有些方面已經超出了工商部門所允許的業務範圍,“調查公司”既然存在較大的市場空間,有關部門就應該在立法方面予以考慮。
■新聞背景
全省調查公司逾百家
調查公司以接受企業委託,調查被侵權假冒產品的生產、銷售狀況,協助執法部門打假、代理企業、消費者依法索賠業務爲主,個別的調查公司還涉及到婚姻領域裏的“打假”。他們的操作模式是接受企業委託—調查取證—向管理部門舉報—從委託企業獲取報酬,或者直接打假然後再向廠家索要報酬。廣東省是調查公司最多的省份,擁有一百多家打假公司,幾千名從業人員,其中還包括外國公司的駐廣州辦事處。調查公司的經營狀況苦樂不均,好的一年可以賺到幾十萬,差一點只能賺幾萬甚至虧損。調查公司法律地位的尷尬是打假人所不願面對的,儘管他們更樂意稱自己是調查公司,而事實上工商部門核發的執照都是諮詢服務公司。
他們調查的範圍包括廢品回收、垃圾、包裝品廠和批發市場等產供銷渠道。廢品回收業是造假原材料的主要來源地,像廢棄名牌商品包裝物、正規企業的邊角廢料、變質過期商品等,這些造假原材料的流向是打假的重要線索之一。包裝品加工廠也是調查公司重要的線索來源,這些廠常爲造假窩點提供包裝物,控制這些加工點就可以及時瞭解造假窩點的最新動態、假冒品牌名稱、產量、規模等。
打假公司是一種另類的打假力量,因爲另類就需要監督管理。違法的調查手段、假調查等都是調查公司亟待解決的問題。對於這樣一羣遊離在違法與維權之間的特殊羣體來說,更需要的可能是規範。
打假職業危險性較高
像劉殿林這樣的早期的職業打假人,他們成爲專業調查公司的創始人。由最初的購假索賠到現在的專業打假,他們既具有同造假者售假者周旋的經驗,又善於利用政府企業資源和媒介資源,是調查公司中的先行者。律師、退伍軍人、轉行的警察,他們的加入使調查公司更加專業化,打假的手段也更加豐富,廣州一些調查公司的老闆就是退伍軍人出身。他們瞭解政策法律,又具有相關的工作經驗,這些人是調查公司的中堅力量。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馬加入調查公司,人員比較複雜。調查公司的從業人員平均年齡二十多歲,大的公司二十多人,小的只有幾個人。從業人員的收入不高,還有很大的危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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