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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旅遊漸入旺季。日前，記者以遊客身份報名參加成都旅行社組織的“樂山、峨眉山二日遊”。
旅行社成了批發商
如同跨入了批發市場，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裏，記者和其他遊客一道，被旅行社當“貨 物”一樣前後轉手6次之多。
-籤合同時旅行社名稱立刻就變
3月13日，記者與幾位同事剛到成都火車北站，就圍過來了六七個年輕小夥，人手一份旅行社宣傳資料。聽說我們要去樂山、峨眉，他們紛紛向記者報價，從每人580元到350元不等，最後一位成都海外旅遊公司的業務員報出的每人290元的優惠價打動了記者。
記者隨這位業務員來到成都青龍飯店7樓的成都海外旅遊公司辦公室，在與旅行社籤合同時，卻發現合同的乙方變成了“四川飛鷹旅遊有限公司”，也沒有發票。海外旅遊公司一位負責人解釋說：“我們都是一家的。至於發票，要等旅遊完了再給你，這是旅遊局規定的，我們先給你收據。等你們回來以後，想開多少發票就可以開多少。”隨後他與我們約定了第二天的接站地點。
在回去的路上，記者與回車站“拉活”的業務員聊了起來。這位業務員大吐苦水：“我們只負責拉客，拉來客人後我們就不管了。說句實在話，拉一個峨樂線的，我們一個人才賺3塊錢，九寨溝一個人賺5塊錢。都江堰一個一塊五，運氣好的話一個到新馬泰的可以提10%。一個月掙個一兩千塊錢，賺點辛苦錢而已。”
-一輛車擠上了數家旅遊團
14日早上8點，記者在約定的地點找了半天都沒有看到“飛鷹”或“海外”公司的車。只有一輛打着成都天府旅行社標語的旅行車停在路邊。記者在工作人員的熱情招呼下滿腹疑慮地上了車。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說：“現在旅遊都是打組合，一家旅行社湊不夠人數，就幾家聯合組團。這個團已經湊了17個人，可以出團了。”
旅行車在市區又接了幾批遊客，一打聽，有在青旅報名的，有在國旅報名的，也有海外旅遊公司拉去的，到底是哪家旅行社組織我們去旅遊，大家都有點摸不着頭腦。
上午10點左右，旅行團準備出發，上來一位四川國際旅行社的導遊。這位姓楊的導遊小姐說，這兩天由她代表國際旅行社全程組織大家旅遊。車上的旅客終於鬆了一口氣。
-遊客被導遊多次“轉讓”
中午12點左右，旅行車剛到樂山大佛景區入口，又上來一男一女兩位導遊。楊導遊介紹說：“這是樂山市旅遊局的呂導遊，在樂山的行程由他們給大家全權安排。我在景區外等大家。”就這樣，我們被這位自稱要全程陪大家旅遊的導遊丟下了。
業內人士道破天機：這中間實際上存在賣團行爲。在樂峨線旅遊市場上，賣團行爲早就存在。有些旅行社到成都去花錢買客人。一車客人有時甚至賣到1000元。這錢實際上是給陪旅行團來的導遊、司機的回扣。當地旅行社和導遊花幾百上千元買一個團來幹嗎？把客人買來要掙錢呀，就帶客人去購物，從買水晶、買玉，燒香、吃飯、喝茶，導遊全都有回扣。客人不買東西，他就要吃虧，所以帶你們觀光已不是他的首要問題了……
導遊乎導購乎
隨團旅遊一日，被迫購物四回。一天旅遊的收穫，只有身邊漸漸鼓脹起來的包裹。
-第一次購物：買水晶
2002年3月14日上午11點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奔波，我們的汽車終於駛入樂山境內，導遊小姐熱情地向我們介紹起當地的特產：“水晶”，並告訴大家，旅行社特意爲大家安排了40分鐘有關水晶的講座與參觀。
在高速路邊一個掛着“樂山潤東珠寶有限公司”標牌的大院裏，聚集了很多的遊客。接受了簡單的水晶知識普及之後，我們被帶進了一個寬敞的購物大廳。身着統一服裝的導購小姐熱情地向客人們推銷着各式各樣的水晶。
售貨員：這種怎麼樣嘛，這個叫紫水晶，1920(元)的。(記者：打折下來多少錢？)八百塊錢吧。
記者看到，這裏的水晶製品樣式繁多，標價奇高，許多都在千元以上，而經過討價還價之後，多以兩三折成交，差價之大，令人瞠目。每當遊客有意購買，討價還價時，導遊便會立刻出現在你身邊，幫你促成這筆生意。
在近50分鐘的購物時間裏，許多遊客都或多或少地購買了一些東西。
-第二次購物：請香拜佛
2002年3月14日下午1點30分
午餐過後，我們終於在俗稱“地陪”的樂山當地導遊小呂的陪同下，來到了樂山風景區。
小呂告訴我們，大佛景區的凌雲寺是全國唯一的一家功德寺廟，是等級最高的寺廟。許願可以不還願，這更增加了遊客們對菩薩、佛祖的信任。她還非常詳細地介紹了燒香的知識。
樂山導遊小呂：這個是十塊錢一炷如果你是爲孩子拜的話，三炷三十，九炷九十。最高功德：十九炷，一百九，記住啊，一個家庭一輩子才這麼一次，代表你所有整個家庭的。左手拿香，右手拿蠟。記住嘍。
考慮到大佛的靈驗，念及一家人的平安，再想一想導遊小姐講的這些道理，衆遊客紛紛解囊，請香拜佛。這似乎已經成爲此次樂山之旅的主要內容。
-第三次購物：買玉器參加開光法會
2002年3月14日下午2點30分
導遊終於把我們帶到了大佛頭頂旁的平臺上，第一次見到巨佛的真容，遊客們激動不已，此時，導遊小呂又向大家介紹起旁邊的攝影留念來。
樂山導遊小呂:拜佛一生平安，點中間那個紅心，消災去病的意思。15塊錢一張。
2002年3月14日下午3點30分
按事先的安排，小呂導遊開始給大家介紹明天遊峨眉山的一些注意事項。
樂山導遊小呂：凡是明天要參加開光法會的朋友，你要給你的孩子，爸爸媽媽開光……
小呂說明天峨眉山將有規模盛大的開光法會，並講了當年蔣介石峨眉山求籤的傳聞，以驗證峨眉山高僧的本領。但由於大家事先並沒有準備，拿什麼開光便成了問題。
樂山導遊小呂:最聖潔、最靈通，辟邪、驅邪的是什麼東西呢？中國有玉石，至純至美的。開光了以後，就是你一輩子的護身符了。
小呂導遊主動把我們帶到一個掛有“法物流通處”牌子的玉器店裏，開始今天的第三次購物。
-第四次購物：進藥店買藥
2002年3月14日下午5點30分
按照計劃，今晚遊客們將住宿在峨眉山，但誰知一進峨眉境內，遊客們便被拉到了醫藥公司，據說是接受峨眉山真假藥材的識別培訓。
醫藥公司工作人員:傳說中的靈芝，它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據現代醫學測定，靈芝當中含有四五十種人體必需的成分……
十幾分鐘的產品介紹過後，記者被請到了樓上，這裏原來是一個大藥鋪，許多遊客或在接受坐堂醫診斷，或已經在拿着藥方抓藥。記者觀察後發現，遊客們對坐堂老中醫的義診非常感興趣，而每個被號過脈的人都會被發現各種各樣的病症，從而得到一張張免費的藥方，然後到旁邊去付費買藥。這一切都被安排的那麼自然、合理，井井有條。
結束這第四次購物時已近傍晚。看來這樂山一日“遊”更像是樂山一日“購”。
業內知情人點評:導遊不拿工資，什麼錢都沒有，買你們一個團，要掙錢全靠回扣。從水晶開始買起，買玉，燒香、吃飯、喝茶，全部有回扣。
關於導遊吃回扣的問題早已不是什麼新聞，各地旅遊部門也都出臺了一些相關的法規，四川旅遊局就曾明確規定，各旅行團每天購物不超過一次，每次購物不超過40分鐘。但在巨大利益的驅使下，導遊們仍然是頂風而上。只是手段更高明，服務更周到。
高香燒給誰
在凌雲寺這個不大的空間裏，導遊們聚在一個不起眼的窗口前互相分享着收穫的喜悅。
-導遊：燒一炷可不行，那叫亡靈香
樂山景區內供奉過去、現在、未來三尊佛像的凌雲寺，作爲無僧侶的功德寺廟，格外引人注目。每當遊客至此，導遊都會向他們極力推薦這裏佛法的靈驗。
導遊：這是一個求子(觀音)，那是一個財神爺，拜它是求一個福到財到。沒有錢沒有地位的，只要你心誠，拜佛許願都可以實現。
即然是叩無不應，那又何樂而不求呢？於是燒香拜佛成了這裏的熱點。當然這裏面還有很多的規矩。比如說，要想只請一炷香，在這裏是萬萬不可以的。
導遊：一炷香叫亡靈香，自己的禮節要自己來，比如說保佑自己的小孩子，只需要三炷就可以了；然後保佑您自己，這是我們這個寺廟的小禮，它要七炷香；然後呢，要保佑自己的父母，那麼佛教上有九這個數字代表長壽，而最後一個呢，就是像那個一大把的，它叫做福祿壽喜全家福，那麼這個禮節也是我們這段時間燒得最多的一個禮節，十九炷，所以呆會各位朋友呢都可以過去燒個福祿壽喜全家福，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一切安排都非常細緻，不由得你不信。所以這裏的香火非常的旺。
記者：一天能有多少人？
工作人員：一般來說旺季的時候，有一萬五左右。如果到旺季的時候，燒香的火苗都能竄一兩丈高。
除了有很多燒香的規矩以外，這裏的香價也很貴。
導遊：一炷是十塊錢。
-一炷香兩毛錢，在樂山卻賣到十塊
一炷十塊，十九炷就要190塊，而來這裏燒香的人大多都會聽從導遊的意見，花上190元，燒它個福祿壽喜全家福，美其名曰燒高香。當然，這個高香的價格也確實高了點。那麼，一炷香的成本價到底是多少呢？記者在成都對香的生產廠商進行了暗訪。
在一個廠家的門市部裏，記者見到各種樣式的香，琳琅滿目，價格都非常便宜，其中與樂山凌雲寺一樣大小的香燭，最好的僅合七分錢一支，按三支一炷算，纔不過二毛一分錢，而這在樂山卻賣到了十元錢，其差價可謂暴利。
導遊對此當然有說頭:七分香火錢，三分功德錢，三分功德錢是用來爲大佛維修的。
2001年樂山大佛第一期修復工程受到世人的關注，能爲大佛修繕出點力，捐點款，也是每一個遊客的心願，香火錢若果真都花在大佛的身上，倒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燒香的錢由17家旅行社分配
有關香的價格和收入的去向問題，記者試圖採訪樂山大佛景區管理委員會的有關領導，但因種種原因沒有成功。經過努力，終於找到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人。
記者：這一年賣多少香？香的收入有多少？
知情人：你算嘛，我們拿十萬人來算，就按一個人十炷，就是100塊來算，十萬人有多少？一千萬呀。
據這位知情人介紹，樂山大佛旅遊景區每年上報的旅遊人數達到五十萬，估算十萬人燒香只是一個保守的數字，僅香一項，收入應該在兩三千萬元，但這些錢並沒有全部落到管委會的賬上。
知情人：這個是17家旅行社聯合承包的。然後給(大佛)管委會交承包費。一年多少承包費？大概120萬，最多不超過130萬。
幾千萬的收入只有一百多萬上交給管委會，怎麼能說是用於修繕大佛了呢？據瞭解，香的收入除了由十七家旅行社按股權進行分配以外，導遊也有一定的收入。
記者點評：正是因爲有了這種利益的驅使，旅行社和導遊纔會在燒香上下如此大的功夫，做這麼多的文章，在凌雲寺這個不大的空間裏，最熱鬧的地方除了香爐前，就是角落裏這個不起眼的窗囗，導遊們遊說遊客購香之後，便會聚集在這裏，分享收穫的喜悅。每天，不計其數的遊客在這裏將對菩薩的虔誠，對平安的祈盼，寄託在炷炷高香之中，卻不知他們的心中淨土早已成爲人間凡境。高香究竟燒給了誰，也許連佛祖也不甚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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